的确是分数出来了，梁敏手里的那张传真就是，就像命运的盖子。

　　三（4）班的众人都无法再淡定，纷纷扑过去从梁敏手里抢过那张纸来看。

　　一时间有的人欢呼雀跃，有的人唉声叹气，有的人砸墙咒骂。

　　方正也去看了，静静地看完，表情黯然。

　　沮丧地回到座位上坐下来，眼望着窗外，想哭。

　　废了，南开去不了了，应了赵华北的乌鸦嘴。

　　不过还是要感谢赵华北，这个分数还能上南山，总算有一条后路。

　　可是赵华北怎么预料到的呢？

　　只有两个人自始至终没动：赵华北和马见青。

　　赵华北胸有成竹，他并不是在等待分数，因为他的分数早就知道了，他是在等着看笑话。

　　马见青望着梁敏的脸色脑袋发沉、双腿发软，忐忑不安，莫名心慌。

　　他原本信心十足。

　　可是刚才梁敏叫他的那种语气太吓人，脸色又太阴沉。

　　如果分数考得好，她该高兴才对。

　　事出反常，凶多吉少。

　　“梁，梁老师……”马见青早已没有了半点的嚣张，声音有些颤抖。

　　他慢慢地、紧张地走向梁敏。

　　赵华北赶紧“欠揍”地跟上去，像影子一样凑在马见青的身边，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精彩的表情。

　　梁敏的脸色还是阴沉的，其他众人这时候也都停止欢呼或者叹息，转向了“天之骄子”“男主角”马见青。

　　人性多复杂，他们的眼神就多复杂。

　　马见青的名字就排在所有人的第一个，他的成绩大家都看到了。

　　方正也看到了——马见青分数注定滑档，别说清北，平行志愿没有拉开档次，也都上不成，肯定要滑到第二批次了。

　　一想到这里，方正突然没那么失落了。

　　因为马见青的滑档抚慰了他，拯救了他的失落与沮丧。

　　这就像——他本来觉得生活已经很惨了，只能吃窝头；一转脸看到马见青在吃屎。

　　众目睽睽之下，马见青更慌了，脸色惨白。

　　如果考得好，同学们不可能是这个表情，他们早就送上了祝福和惊呼，哪怕虚情假意。

　　“梁老师，我，我到底考多少分……”

　　“你怎么估的分？！”

　　梁敏冷不丁像个母狮子一样吼了一声，将马见青吓得一激灵。

　　没有人见过梁敏冲着马见青发火。

　　是啊，马见青的爸爸马建国是教导主任，是梁敏的领导；

　　马见青是梁敏的得意门生，是她的“门面”，是她今年寄予厚望的一颗卫星。

　　班级里出一个清华北大，她就是众星捧月的人上人。

　　梁敏指望马见青给她长脸，帮她挣下一大笔奖金，也好让她在马建国面前邀功。

　　可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厚望，分数揭晓时刻梁敏彻底破防。

　　脸面没了，奖金也没了，邀功的机会更没了。

　　马见青快要崩溃了，他冲过去从同学手里劈手抢过那张传真纸，反复看了又看。

　　那张纸此刻叫“黄河”，也叫“南墙”。

　　可是即便“到了黄河”“撞了南墙”，马见青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分数会这么低。

　　“不可能啊，为什么这么低？梁老师，不会搞错了吧？”

　　“搞错什么？我让人家反复查了好几遍。”梁敏很不耐烦。

　　马见青几乎瘫了，失魂落魄，与刚才的嚣张跋扈、指点江山天差地别。

　　赵华北全程插着胳膊、乐呵呵地看着他，心里别提有多舒服。

　　这一趟来值了——你不是要羞辱我吗？

　　不是要办我难堪吗？

　　这就叫“现世报”！

　　赵华北转身到马见青的座位上，将那个装礼物的帆布袋拿过来，放在马见青的脚下。

　　马见青茫然地看了一眼赵华北，没搞清楚赵华北的用意。

　　赵华北拍拍他的肩膀：“我就说包里该装几件衣服吧，打工用不着，复读也用得着，是不是？”

　　马见青一脑子憋屈、满肚子怒火正无处排遣。

　　听了这话一跃而起，跳脚指责：“赵华北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赵华北更舒服了，你越是破防，我越是舒服。

　　他后退两步，支起左手与马见青保持距离，右手摇起了手指——他竟然也摇起了手指，就像刚才马见青摇手指那样：

　　“NO、NO、NO！开个玩笑嘛，你不是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你说什么？”马见青像一头发怒的驴子，几个人拉走拉不住：

　　“是不是想打架？来啊？来啊！”

　　梁敏余怒未消又添怒火，当场怒斥：“干什么？当着我的面打架？啊？”

　　方正赶紧上前，先劝梁敏：“梁老师消消气儿，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随即隔开马见青、拉开赵华北，当起“和事佬”。

　　当然，他的内心是向着赵华北的：

　　“马见青你也真是的！赵华北没说什么，明明是在关心你你还发火？”

　　简直是火上浇油。马见青怒不可遏：“那是关心我吗？他在讽刺我，办我难堪！”

　　“哪有嘛？”

　　方正继续替赵华北说话：

　　“赵华北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说过的，你能说，人家就不能说？

　　“别那么小心眼儿，有位哲学家说过，‘难堪是生活的常态，哪有那么多过五关斩六将，心大点儿就行了呗’！”

　　“方正你什么意思，他办我难堪你还怪我心眼小？我考砸了关他什么事？谁让他来讽刺我？”

　　赵华北立马插嘴打断马见青：“打住!马见青你脑子坏了？是你打电话请我来的好不好？”

　　方正点头，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向马见青“佐证”：“是你给他打的电话。”

　　马见青的脑袋都快被怒火憋炸了，大声吼道：

　　“就算是我打的电话，我也不是让他来看我笑话的。”

　　“对对对”，赵华北奚落马见青，“你把我叫来是想看我笑话的！

　　“谁知道我的笑话没看成，你自己倒成了笑话！

　　“这叫什么？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回旋镖正中眉心！”

　　方正听了又点头，还是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劝说”马见青：

　　“赵华北说的对，所以人啊就应该把良心摆中间儿……”

　　“你滚！！”马见青受得了赵华北，却受不了“拉偏架”的方正了，“关他妈你什么事？”

　　方正也火了：“你怎么连劝架的也咬？”

　　“少来这一套，你跟赵华北就穿一条裤子。”

　　赵华北把方正拉到身后，笑得很贱：

　　“‘马滑档’，我劝你善良，不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咯，人家说句公道话都不行？”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马滑档’啊？怎么着，我喊你‘马代表’‘马清北’都行，喊你‘马滑档’就戳你肺管子了？

　　“滑档才是现实，你得面对……”

　　“我操！赵华北我弄死你！”

　　马见青气急败坏、忍无可忍，够着身子要打赵华北。

　　“够了！”梁敏、方正等三四个人赶紧拉住他。

　　梁敏早都气坏了，像个母狮子一样指着赵华北：“赵华北，你今天来捣乱的是吗？就算马见青滑档他也有大学上、也比你强！你呢？你能上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马见青。

　　他立刻像抓到了赵华北的短处一样，咬牙切齿地挑衅：

　　“对呀，赵华北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考多少分，就算滑档我也比你强！”

　　形势似乎一下子就逆转了，在场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赵华北。

　　对啊，就算马见青滑档他也有大学上，可是你赵华北呢？

　　你只填报了一个“南山大学”，就你那成绩上得了南山大学吗？

　　连方正也开始替赵华得担心了。

　　老赵啊老赵，你可千万顶住。

　　刚才你笑话马见青，现在轮到他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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