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改的运动中心内。
堆积如山的灰色体操垫在顶灯下泛着陈旧的光泽，陈玄度的鞋底碾过垫子表面，蹭起几缕呛人的橡胶碎屑。
他抬手扫开悬在空气中的灰尘，谷楚楚的拳头就是在这时破风而至的。
“砰！“
三米开外的垫子山轰然炸开，陈玄度侧颈发丝被拳风带得扬起，身后混凝土墙簌簌落下墙灰。
他盯着陷入墙体的半个拳印，喉结动了动，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女孩旋身蹬着垫子借力跃起，双膝并拢如炮弹般撞来。
陈玄度垂在身侧的食指轻轻一勾，谷楚楚突然在脑中浮现出母亲流泪的脸。
膝击硬生生偏转了三十度，将叠成塔状的十二层垫子贯穿。
“为什么打不中......“
雪白的泡沫碎屑纷飞中，谷楚楚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突然抓住两片垫子掷向顶灯。
爆裂的玻璃雨中，她豹子般窜到陈玄度左侧，却在出拳的瞬间好像迷失了方向，拳头重重砸进仓库地板。
木质地板表面应声出现一个大洞，整个二楼在凛冽的拳风中明显晃了一晃。
此刻，陈玄度终于挪动半步，望向旁边观战的倪玢：
“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不好意思啊，哈哈。”
倪玢眼角微弯，下一秒身体飞起，上前扣住谷楚楚手腕，指尖按在对方跳动的青色血管上。
谷楚楚怒目而视：
“你干嘛？！“
“唉，你没觉得自己恢复了吗？”
听到倪玢的提醒，谷楚楚瞳孔微缩。
两个女孩分别松了力道，各自跳到一边。
谷楚楚仔细感受着来自这具身体的变化，狐疑看向旁边：
“是他？”
“是他。”
倪玢缓步走近，绕着陈玄度转了一圈，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赞叹，
“几日不见，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我以为你的能力只能用来审讯，没想到居然还能战斗哒~”
陈玄度挠挠头顶，尴尬回答：
“不，这样的实战还是第二次。”
倪玢联想到什么，声音带上颓废：
“第一次是和我哥？”
“嗯。”
这时候，谷楚楚也跑上前加入对话：
“什么！打跑你哥的就是他？这怎么可能！”
“确实是侥幸。如果他当时的状态是正常的话，以他的速度，我未必能撑得下去。”
“我哥他到底怎么啦？”
对于倪玢的询问，陈玄度只深深看了谷楚楚一眼，答道：
“和她一样。”
“哪里一样？”
两位女孩异口同声地开口。
陈玄度忽然闭上嘴巴，仓库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能说吗？她们毕竟是三公会的人。我在背后这么说他们的长辈，是不是不妥？
可是，不告诉她们的话，就怕有更多人会被牵连进去。’
陈玄度在脑海中进行着思想斗争，各种念头交织碰撞，让他一时难以决断。
他们三个大眼瞪小眼，都没再说话。
夜色渐浓，三人之中不知是谁的肚子开始大声抗议，他们用眼神交流了片刻，最后决定暂时放下，改日再说。
女孩的脚步渐渐远去，仓库内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垫子尸体。
陈玄度捏了捏眉心，刚才那场激烈的打斗耗费了他大量精力，此刻他感到一阵虚脱，连思考问题的能力都变得迟钝起来。
·
地铁九号线的车厢内。
倪玢走时给陈玄度留了联系方式。
通过双方的认证，陈玄度又给对方留言了关于谷楚楚的后续解决方法，才放下手机。
‘这才是现代年轻人之间的正常交流方式嘛。’
不像某人。
此时，陈玄度眼前再次出现一些人的身影：
欧阳小蓟与贰髦；
倪景恒与自己的宠物犬；
白色背带裤男人与试验白鼠；
谷楚楚与小狐狸。
因此，他打开了搜索引擎，并在脑海中掀起了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
为什么要在人体内植入第二个意识？
如果最初的设想是为了延续生命。
比如当渐冻症患者的原生意识逐渐被冰冻的躯体囚禁时，第二意识可以接管身体机能，就像给即将停摆的钟表装上备用发条。
那到底是“意识扶贫”，还是“认知跃迁”？
双意识移植术是如何实现的？
那种手术需要记忆剥离？还是需要意识驯化？
如何使得两个意识在绝对公平中签订共生的协议？
很明显，除了谷楚楚，其他人看起来应该都是自愿的。
两个意识会争夺身体控制权吗？
持续共生的意识体会发展出“混合人格”吗？
比如早晨刷牙时突然改用第二意识的惯用手？
比如对芒果过敏的原生意识开始偷吃芒果冰沙？
比如在梦境中出现彼此记忆库的交叉检索吗？
除了发带女，其他人似乎都出现了“意识吞噬”的现象。
有神经学家还称这个现象为“认知癌变”。
如果真实存在这项技术，那么引发的后果是什么？
是让实验体的两颗大脑通过量子隧穿形成了神经桥接，共同创作了一首十四行诗，前半句赞美基督，后半句推导弦理论公式。
未来当研究人员试图关闭系统时，实验体会不会突然用混合声调警告，“你们在阻止新人类的诞生”？
两个意识孕育出超越人类的“超意识体”，究竟该称其为进化，还是打开了一具承载文明的潘多拉魔盒？
当陈玄度的思绪渐渐偏离正题，小光人的嗤笑声忽然出现：
“呵，你难得思考起来，我是不该打断你的。
可是，你蠢到我了，也吵到我了，快点停止吧。”
收回思绪，陈玄度没有感觉被冒犯到，反倒是饶有兴趣地反问：
“那你是怎么理解的？”
“我吗？”
“嗯，你的见解好像一直都很特别，所以能告诉我吗？”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一点点。”
“请讲。”
“双意识共生进化论认为，一个肉体内两个意识的共存是人类大脑潜能的自然延伸，通过内在的分工与对话，加速了知识、适应性、社会协作和伦理的进步。
尽管存在风险，这种现象可能标志着人类从单一意识向复合意识的进化跃迁，最终推动文明进入更高维度的智能形态。
总之，就是一种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