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佑踏上船的那一刹那。

　　他的视线飞到了天上，变成了上帝视角。

　　随后不同画面在眼前涌现。

　　一个个人形傀儡，抱着各式各样的法宝，排着队扔进战舟内部的烘炉之中。

　　那些法宝被器灵不惑施法融化，淬炼出精纯毫无杂质的灵气。

　　八成用以供给战舟动力。

　　两成则被储存了起来。

　　下一刻，画面腾起了阵阵黑烟。

　　本只有主殿受损的荡魔山，不知为何沦为一片废墟。

　　紧接着，一幅幅血腥的画面接连闪过。

　　被打碎半个脑袋的玄知。

　　被撕成两截的三师姐玄莹。

　　被碾成一摊烂肉的四师兄玄启。

　　以及……

　　死在玄赦那杀招下的二师兄玄厄。

　　玄厄跪地哀嚎，苦求大师兄清醒。

　　但完全魔化的玄赦岂能听进去。

　　漫天咒文化作他手中无可匹敌的拳印，直接轰碎了荡魔山无数建筑。

　　也将自己亲手养大的玄厄灭杀，渣子都不剩。

　　器灵不惑流泪，却无法阻止主人的所作所为。

　　【没有新弟子拜入山门】

　　【玄赦亲手摧毁了一切】

　　【他那在整部人族史都极为罕见的天资，令他无法控制地堕入魔道】

　　旁白响起，是白纸男女混杂的声音，只是不再冰冷。

　　悲哀、婉转，就像在念诵悼词。

　　“嗡——”

　　画面再度一变。

　　一道五色神光自天边而来，席卷万事万物。

　　满手同门鲜血的玄赦，在神光的照耀下，以极为茫然的眼神看向天外。

　　之后，他开始精神分裂般的扮演师弟师妹，领着那只侥幸没死的猴妖忙前忙后。

　　——搬空荡魔山底蕴，号令战舟飞向天边。

　　旁白响起：

　　【人皇即将诞生，人族气运释放神光，呼唤人族前去护法】

　　【玄赦在神光的安抚下，渐渐挣脱出扭曲的神智】

　　【他选择欺瞒自己，带着幻觉中的师弟师妹们，觐见人皇】

　　姜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历史上，荡魔山没有新弟子入山。

　　玄赦走火入魔，杀死了自己亲手养大、教导的师弟师妹们。

　　唉……

　　明明刚才还在一起说话，他还想着多跟这些正常的师兄师姐们打交道。

　　忽然，旁白声音变得冰冷：

　　【在不更改大事件进程的前提下，考卷会干涉梦境运转】

　　【你将成为拥有实体，但修为被废的真正玄知，与玄赦一同觐见人皇】

　　【玄赦灵台已被魔气占据，请小心行事，死亡后会直接退出梦境】

　　【注：请不要暴露身份，若被玄赦或不惑察觉你不是玄知，梦境崩溃】

　　…

　　“轰——”

　　磅礴大雾荡开。

　　姜佑的上帝视角消失。

　　缥缈的五感开始回归，淡淡的熏香萦绕鼻尖。

　　等到视线清晰，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

　　眼中，是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各种奇珍异草摆在角落，地面铺了层流淌金光的毯子。

　　窗外，是斑驳的光芒，就像是家乡的极光，拖曳出长尾。

　　不惑的灵体靠在窗边，绝美的双眸犹如古井般平静，深不可测。

　　她看着窗外，轻声问道：

　　“玄知，你说人皇有办法能救玄赦吗？”

　　不能被怀疑……姜佑迅速进入角色，思量了一番，说道：

　　“人皇神通广大，定然能救大师兄。”

　　不惑闻言，只是微微一叹道：

　　“希望如此吧……”

　　姜佑起身走到她身边，望向窗外。

　　战舟似乎通行在一个特殊的空间中，外界除了那绚丽的光芒外，便是一片虚无。

　　“我们到哪儿了？”

　　他问道。

　　不惑微微摇头：

　　“山海早就被打碎了，不能确定位置，但方向是对的。”

　　姜佑不想增加暴露的几率，便决定少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于是周遭安静了下来。

　　良久过去。

　　不惑忽然问道：

　　“人族为何如此好斗？”

　　不过，她并没有想让姜佑给出答案的意思，刚说完，又自顾自道：

　　“山海大战时，你们向海族开战，打了上万年，终于占领了海外祖脉昆仑山。”

　　“可刚打完，内部又立刻开战。”

　　“人族先贤们付出无数伤亡才占据的五方山界，被你们打成了十洲三岛。”

　　“直到天幕被撕裂，灵气被诅咒，人族秩序崩塌，才被迫结束了山海大战。”

　　不惑眼中涌现无数回忆，仿佛当姜佑不存在似的，继续道：

　　“我本没有灵智，是荡魔山数十代山主以自身性命祭炼，才让我蜕变为拥有器灵的神兵。

　　山海大战，不知多少所谓的天才，连我刃尖随意释放的寒光都挡不住，顷刻间形神俱灭。

　　他们每一个，都能创造新的道法，炼制凡人能用的法器，造福人族。

　　可他们最后都死了，灰飞烟灭，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一代山主让我奉玄赦为主，却又怕我反噬主人，临死前不惜崩碎真灵，为我加上一道又一道束缚……”

　　她忽然嘴角扬起，对姜佑露出笑容：

　　“正是他的束缚，令我无法阻止玄赦大开杀戒，救下玄厄他们。”

　　“正是他的束缚，令我无法阻止玄赦不断突破，导致他被天外魔气盯上。”

　　“正是他的束缚，令我无法反对玄赦的任何决定，帮你逃离他的掌控。”

　　姜佑听着这些，心脏砰砰直跳。

　　他从不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对那位山主的埋怨。

　　只是脑海里突然蹦出四个字：

　　智械危机。

　　而不惑接下来的话，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女人伸出手，缓缓抚摸他的额头，灵体状态的手掌散发着微凉。

　　她眉眼平静，声音温和：

　　“玄知，人族需要指引，否则即便人皇重建秩序，等祂离开后，人族也会走向毁灭自身的结局。”

　　姜佑咽了口唾沫道：

　　“什么样的指引？”

　　不惑收回手，表情认真道：

　　“我的指引……我是器灵，我从诞生起便是为了侍奉人族，我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姜佑后退一步，紧张道：

　　“你想干什么？”

　　不惑平静道：

　　“玄知，我需要你帮助我，解开最后一任山主对我的束缚。”

　　姜佑死死抓着窗沿，摇头道：

　　“我现在不过是个废人，做不到。”

　　不惑迈步逼近，双眸紧盯着他：

　　“当年玄赦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用自己的血肉帮你那一缕残魂重铸肉身。

　　双胞胎尚有不同，你的血肉却与他一模一样，完全是另一个他。

　　我教你一个法门，每日再以精血浇灌我的本体，我便能冲破山主对我的束缚，摆脱玄赦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