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叶牧所知。

　　大炎王朝国祚四百余载，到如今早已经内忧外患，不论是对朝堂、边塞还是民间，皇室掌控力都已降降至冰点。

　　边塞。

　　蛮族屡次犯境，烧杀抢掠，甚至连下十几座城池，逼得朝廷割地求和。

　　朝堂。

　　奸臣当道，蝇营狗苟，寒门难出贵子，豪门贵胄却能用银子直接买官。

　　民间。

　　哀鸿遍野，盗匪横行，更有地方望族纠集乡勇，招兵买马雄踞一方，高悬‘清君侧，诛国贼’名头，揭竿而起。

　　整个天下乱成了一锅粥，动不动就能听到哪一路义军，又攻陷了哪座县城的消息。

　　而义军口碑也各不相同。

　　若高悬着仁义之师名头，攻陷城池后，多半不会太骚扰当地百姓，最多借些粮草。

　　可若是遇上凶残成性的乱军，破城后烧杀抢掠、奸淫妇女都是常态，甚至有军粮稀缺，拿百姓烹煮果腹的情况。

　　据叶牧所知。

　　新安府所统辖的六大县城中，绩县与歙县都已经沦陷到乱军手里，黟县与休县也直接面临乱军威胁，朝不保夕。

　　唯有婺县和叶牧所在的祁县，暂时还算太平。

　　这些流民，多半是被战乱波及，从那四个县一路逃难而来的。

　　能靠着一双腿走到这，苦肯定没少吃，但究竟能不能真的在磐石镇扎根活下来，也很难说。

　　毕竟。

　　祁县本就山多田少，土壤贫瘠，大部分镇民们养活自己一家子，都得用尽全身力气，实在没余力再兼顾其他人。

　　叶牧倒是刚发了一笔小财。

　　但面对整个镇的流民，即便他将剩下的三十两银子全部拿出来赈灾施粥，也只是杯水车薪。

　　说到底。

　　官府不解决流民安置就业问题，民赈就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甚至。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反而可能惹火上身被缠上。

　　毕竟。

　　饿急眼的流民，什么都做得出来，有时候善意也会招来灾祸。

　　人病了要吃药，世界病了却会吃人。

　　救一两个人容易，救世却难如登天！

　　“想那么多作甚。”

　　“在这个世道，能顾全自己，顺带着拉一把身边人就不错了。”

　　“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哪顾得来？”

　　叶牧摇摇头，将杂念抛到一旁，快步绕过那群流民，朝着黎铁匠铺子走去。

　　不过。

　　在邻近铁匠铺的拐角处时，叶牧见到一对瘦骨嶙峋的母女俩。

　　看着约莫三四岁大的瘦弱小丫头，叶牧终究还是心头微颤，默默放下一袋子米糕，转身离去。

　　人心。

　　终究还是肉长的，哪能真如铁石？

　　咚~

　　咚~

　　身后响起磕头声音，叶牧耳力远比普通人敏锐，听了个真切。

　　他没有回头。

　　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生出恻隐之心，在这个时代是很危险的，只希望不会生出什么波折才好。

　　“呦。”

　　铁匠铺门口，黎铁匠似笑非笑地望着叶牧：“看样子，你小子最近发财了呀！居然都有闲钱，做善事了。”

　　叶牧耸了耸肩，无奈道：“善不善无所谓，只求个念头通达。”

　　念头通达。

　　黎铁匠若有所思，眼中逐渐露出欣赏之色：“倒是条真汉子。”

　　说着。

　　他目光落在叶牧手中的大包小包上：“这些东西，是给我的？”

　　叶牧嘿嘿笑道：“黎伯伯替我打刀，总不能白忙活吧！一点点心意，您别嫌弃。”

　　倒是有心了。

　　黎铁匠微微点头，将叶牧领进铺子：“你的刀已经打好了，等着，我去给你拿。”

　　片刻后。

　　黎铁匠取出个一尺来长的木匣子，递到叶牧面前。

　　匣子缓缓打开，却见这匣子里，赫然放着一柄七八寸长，通体银白的镔铁短刀。

　　拔刀出鞘。

　　刀身上覆盖着精致美丽的花纹，刀锋处透着寒光。

　　黎铁匠将镔铁刀倒竖，剪下一小撮头发放在刀锋的位置，轻轻一吹，头发瞬间化为两半落地。

　　吹毛断发。

　　当真是一柄难得的好刀！

　　叶牧接过短刀，握住以牛皮鞣制包裹住的刀柄，随手舞出几式刀法。

　　刹时间，屋内寒芒乍现。

　　刀光如雨，锋芒所到之地，仿佛连空气都被斩开。

　　“不错。”

　　黎铁匠眼中满是赞叹：“你小子的刀法确实不错，有老子年轻时候的几分风范。”

　　“这柄刀跟了你，倒也不算是埋没，取个名字吧！”

　　叶牧点头。

　　他将镔铁猎刀收入鞘中，笑道：“这柄刀是用来狩猎山中猛兽的，就叫猎山吧！”

　　猎山刀。

　　倒也有几分气魄，黎铁匠微微点头：“深冬腊月，一个人喝酒太无趣，你小子，陪我喝两杯？”

　　叶牧瞥了眼墙脚的大铁锤，嘿嘿笑道：“黎伯伯都开口了，做晚辈的哪敢推辞？”

　　支起炉子，烧起炭火。

　　叶牧与黎铁匠围着燃烧的火炉，炖煮起牛羊肉来。

　　虽然调味品远比不上后世的火锅，但在寒冬腊月能吃上口热乎的，本就是美事。

　　值得一提的是。

　　原本黎铁匠留下叶牧，只是找个饭搭子和酒搭子。

　　没想到这小子的饭量简直离了大谱，酒还没喝几碗，倒是十斤牛羊肉，大半都塞进了肚子里。

　　看得黎铁匠吹胡子瞪眼直呼失策，不该留他吃饭。

　　这波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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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

　　在叶牧与黎铁匠把酒言欢之际，他打到十几匹野狼的消息，也在镇上快速发酵。

　　乡里之间交口称赞，甚至还对故事添油加醋起来。

　　一时间。

　　衍生出许多传奇色彩的版本来，引得无数人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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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芳萍家。

　　叶磊手中拎着一贯钱，满脸得意地凑到林芳萍面前：“娘，你看这是什么？”

　　见到钱。

　　林芳萍原本慵懒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这么多钱，哪来的？”

　　嘿嘿。

　　叶磊得意道：“自然是跟着钱公子做生意挣的，我只投了五钱银子进去，半个月就翻了一倍。”

　　“这还只是开始。”

　　“娘，钱公子答应带咱做生意，只要咱们把家里闲钱都投进去，每个月至少能挣十几两银子！”

　　十几两？

　　林芳萍脑袋晕眩：“我的天，每个月能挣十几两银子？我儿当真有本事啊！”

　　那是！

　　叶磊昂起头，嗤笑道：“那叶牧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张狐狸皮而已，终究只是山间卖苦力的下等营生罢了。”

　　“一个月累死累活，又能挣几个钱？”

　　“能射有个屁用？”

　　“在这个世道混要讲势力，要有背景，抱上钱公子的大腿，咱们舒舒服服在家里躺着，就能挣他十倍的钱！”

　　林芳萍满脸向往：“我儿说得对呀！”

　　“还是我儿有本事有能耐，娘就说叶峰这大傻子的儿子，哪能有我儿聪慧？”

　　“以后娘就要过上阔太太的日子啦！”

　　叶磊傲然道：“包的，娘！”

　　就在母子俩畅想着以后抱紧钱公子大腿，发财致富，成为人上人时。

　　门口。

　　几个路人的交谈声，传入二人耳中。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咱镇狩猎队的那个叶牧，这回牛逼大发啦！”

　　“他这次进山，打到足足几十匹野狼。”

　　“卖了上百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