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眼睛，照片中那个高大男人又恢复了原状，好像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

　　但男人身边的那名女孩，林溪，却开始流下黑色的汁水。

　　双眼、耳鼻、嘴。

　　一点点，墨水般从屏幕上向下流淌，留下黑色痕迹。

　　陆恒抚摸了肩膀的小黑子，它又开始急躁了起来。

　　“别担心，我们现在随时能跑。”

　　他顺着小黑子的羽毛往下捋着。

　　小黑子慢慢安静了下来。

　　陆恒紧张且专注地凝视着屏幕，刚开始黑色汁水只是从林溪身上开始流出，慢慢的，这黑色汁水开始越过程序栏的边框，流向了屏幕。

　　陆恒后退几步。

　　退至能够随时看向窗外巷道的安全距离。

　　黑色汁水还在不断流溢。

　　林溪整个人都化掉了，照片里只剩下看不清脸的高大男人和游乐园的背景。

　　忽然，

　　那些汁水从屏幕里溢了出来。

　　陆恒心里一咯噔，走向客厅，已经准备离开。

　　从窗户里投射来微弱的光，打亮了黑色汁水，纯白的光泽点点泛出，那些水越流越多，攀着惠普的屏幕边框往下，顺着缝隙一点点滴向桌面。

　　流过木桌，地面。

　　黑色汁水最终在地面构成了黑洞般的圆形。

　　咕噜咕噜。

　　这滩水莫名地开始冒泡。

　　陆恒已经通过金线来到了巷道，在窗栏外看着客厅里的卧室。

　　他左手握着黑色硬盘，右手拿出手机。

　　浓烈的臭味从这户人家弥漫开来。

　　如果周围邻居不知道这人家里发生过什么，肯定以为死了个人，着急报警了。

　　手机屏幕开始录像。

　　这是陆恒的习惯，如果能记录下什么有价值的瞬间用到游戏里，或者作为勘破灵异事件的关键信息都值得。

　　他极度专注地看着屏幕。

　　卧室里，那摊黑水冒出了几个泡泡后就没了动静。

　　如果不仔细看或者手机的分辨率再低些，或许真这么以为了。

　　陆恒微眯着眼移开手机，看向卧室又看向手机里的画面，反复确认着同一件事。

　　“有头发冒出来了…”

　　那些黑水中的黑色发丝极难辨认。

　　时间一点点推移，三秒，十秒…

　　黑色发丝冒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像柔顺的海草一样漂浮在水滩中，因张力吸附到旁边地板上去。

　　忽然，一个雪白的额头从水滩里冒了出来。

　　不到几秒，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浮出水面。

　　停留在这样的高度。

　　转动，扫视，凝视着周围。

　　待到她扫视到陆恒，明显有停滞的举动，随后闭上眼。

　　十分紧张的陆恒松了口气。

　　“还好我的眉肌皱着，要是金线投射，双眼一不小心聚焦瞬移到她身边就糟了。”

　　然而，那双眼睛猛地睁开。

　　陆恒只觉得自己的眉头受到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强行舒展开。

　　额头上那个小小的红点露出，他诧异的视线恰好落在水滩附近。

　　“睁眼的规则…是夕，不…是林溪。”

　　“果然，怪谈是不会消亡的？！”

　　陆恒发觉自己身处卧室的那一刻，内心满是震惊。

　　林溪就这样没在水滩中，只留下一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往上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此场面过于惊悚，陆恒觉得四肢发麻难以动弹。

　　他还是看向了她。

　　林溪此时雪白的额头轻微抖动，泛出白色残影，这状况陆恒见过好几次了，大概率就是教授所说的“灵异失常”状态。

　　和杀人不眨眼的怪谈打交道打多了，陆恒内心有种本能的抵抗，哪怕他知道这就是夕，也情不自禁远离几步。

　　那双眼睛中…看不到情感。

　　但陆恒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本能，走上前，蹲了下来。

　　与那双眼睛直视。

　　“你是…”

　　“衣、衣服。”她浮上来几厘米，露出嘴的部分。

　　“……”

　　片刻后，陆恒看着坐在床上的夕，沉默不语。

　　他有很多想问的，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陆恒陪着她干坐了一小时左右，天都快要黑了，夕还是直挺挺地坐在床板上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期间，陆恒遏制住了自己用黑色硬盘存储她的冲动。

　　也没有逃跑。

　　而是试着不断搭话。

　　直到陆恒确实觉得有些晚，该回去准备具体的游戏设计方案，和处理楚成舟微信上发来关于废弃家具厂改造的诸多事宜。

　　夕默默地看向他：

　　“你、你会画画吗？”

　　“啥？”

　　作为怪谈的她，消亡后再度恢复，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一档子人类的事？

　　陆恒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档案里关于夕的描述是，她自幼喜欢画画。

　　“会。”

　　“那、那你能教我吗？”夕抓住陆恒的手：“我不想放弃。”

　　“当然。”

　　陆恒没有理由拒绝她。

　　……

　　然而陆恒发现，夕似乎没那么有绘画天赋。或者说，她并不是真的想跟陆恒学画画。

　　陆恒自学过素描，水平是那种能够把各个调子和造型塑造准确的地步，他以此为基准，想教给夕。

　　算是倾囊相授了。

　　但是夕拿到画笔后，没有按照陆恒所说的动笔。

　　她只是盲目的，一笔，又一笔。

　　刚开始陆恒还能纠正她，直到她越画越入神，陆恒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她的画笔在一张白纸上移动，黑色的笔痕逐步蔓延，构成了什么都不是的一团乱线。

　　“喂？夕？？”

　　陆恒拍拍她的肩膀。

　　没有回应。

　　这是他第10次尝试了。

　　她看起来很平静，双手却无法停下，似是一定要把什么东西给表达出来。

　　砰砰！

　　外边传来敲门声。

　　大概是因为陆恒开灯有一段时间，引起了周围邻居的注意。

　　陆恒只能走上前把电闸关闭，双眼一瞅，瞬间移动至卧室里的衣柜上方…不论在哪，他其实有信心依靠这种能力躲避人眼的追踪。

　　“奇了怪了，难不成那娘们回来了？”

　　门外传来谈论声，是个男声。

　　有老太太的声音响起：“不得啊，哎，这门里的灯怎么又关了？”

　　“王孃，我进去看看不？”

　　“……”

　　“算了吧，撬别人家的锁不是什么好事。或许是电路故障了。”

　　门外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陆恒松了口气，有惊无险。

　　他从衣柜上下来，夕还在用铅笔进行某个画面的描绘。

　　“应该不用担心你的吃食问题吧？”

　　夕没有回应。

　　陆恒幽幽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画什么。

　　他站在了客厅，准备离开了。

　　一转身，忽然看见窗栏外的巷道里，有个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太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