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当然不是什么温存时刻。

　　陆恒盯着车窗外，注意景色的变化。

　　大雾正渐渐散去，远方出现零星的灯火，。

　　他记得之前在地图上搜索玉溪路附近的景象时看过全景图，全是连绵起伏的高山。

　　现在那些小镇是怎么回事？

　　这小镇建在江边上，连绵不尽，公交车开了几分钟了都没驶离这小镇的范围。

　　陆恒视力不错，能勉强看见镇上正在举办灯火会之类的节目，好像有高大的游神在古街上庄严的行走，许多装扮喜庆的小人踏着木屐在游神身后跳舞。

　　小镇上有很多人，那些人有的穿着飞鱼服圆领袍，有的穿着襦裙布衣，脸上都挂着笑容。

　　还有很多一手提灯笼，一手抓糖葫芦，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游窜的小孩。灯笼被提着，像星点一样流溢于锦绣绸缎间，映的五光十色。

　　江边毫无阻碍，这些景象大大方方地呈现在陆恒眼前，他坐着的公交车像是观光车，掉漆的塑料座位是价值连城的内场票。

　　这看上去像灯会，像游园会，莫名的也有些像走马灯。

　　没等陆恒看够，公交车忽然停了下来，广播系统传来清冷的播报声。

　　“罗恙古镇，已到站，请需要的游客及时下车。罗恙古镇，已……”

　　罗恙古镇？没听说过这名字啊。

　　陆恒拿出手机想要搜索的时候一拍脑袋——他刚刚应该录像的！

　　幸好现在也还来得及。

　　陆恒拿出手机对准罗恙古镇换角度连拍好几张，受限于现在的姿势，他已经尽量地把罗恙古镇拍的完整了。

　　想搜索的时候，出问题了。

　　“没信号…嘶……好像挺正常的。这地方看上去不像有信号基站，这公交也不像可以接收到信号。”

　　陆恒打消了搜索的念头，却看见河边莫名出现一道桥，一群披麻吊丧之人抬着一口棺材缓缓过桥，而他们的方向…正是6路公交车。

　　陆恒又倒吸了口冷气。

　　先不谈那群人至少有二三十个，那一口棺材怎么看都不能上车。

　　事实很快打了陆恒的脸。

　　披麻吊丧之人抵达公交车门后，车门敞开，然后……他们熟练的站位，将棺材斜放，上面的人抬着棺材边沿，下面的人用肩扛着，一送一带，很是轻易地把棺材给抬了上来。

　　甚至在车门到车厢那段狭窄走道上，他们调换棺材角度，一点一点就把棺材送到宽敞的车厢里。

　　只不过…

　　这个过程中陆恒已经好几次听见棺材里的东西——应该是尸体——因为棺身倒腾而滚来滚去了，这真的没事吗？

　　陆恒不敢说话。

　　把棺材抬上来后，披麻吊丧之人只留下三个，其余的要么下了车，要么没上车。

　　周围太暗，等到他们离得近了，陆恒才发现这三个人每张脸上都有一张白纸盖住着。

　　三张白纸都边角卷曲、泛黄，有人脸上的白纸还有烧灼痕迹。

　　他们选择了扁担老人旁边的位置。

　　对于那些泡的发肿腐烂的尸体，他们毫不在意，好像那浓烈的尸臭味不存在似的。扁担老人也为棺材适当的腾出了些空间。

　　“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

　　公交车再度发动，广播里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三人上来后，尸臭味被稍微冲淡了些。一股浓的有些塞鼻的油墨味与尸臭味对冲、混合，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陆恒很紧张，他虽然不懂得风俗知识，但也知道这样随意晃动棺材，对里面的死人肯定是大不敬了。

　　幸运的是，这三个人和老头从始至终都没关注车后厢的陆恒与夕。

　　灯光这么暗，他们看不到也挺正常的。

　　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化，陆恒注意到连绵不绝的罗恙古镇缓缓消失，扭头看向后方，那古镇的灯彩迅速被黑夜吞没，直到一切归于黑暗。

　　趁着下一站还没到，陆恒想看看刚才拍的照片。

　　与此同时，油墨味和尸臭味加剧，他感觉到夕又往自己怀里拱了拱。

　　陆恒觉得她都快坐上来了，整张脸完全埋在自己怀里，有些粗重地呼吸，好像受不了浑浊空气在肺内停留。

　　陆恒紧绷着身体，尽量让自己作为她稳定的靠山，然后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

　　刚翻开第一张照片，陆恒就感觉到一股凉意。

　　照片中，根本没有什么张灯结彩，古香古色的小镇，只有漆黑一片。

　　陆恒把亮度调到最高，把眼睛凑到屏幕上去了，才勉强看见黑暗中被月光笼罩的一片废楼。

　　那些废楼的轮廓与陆恒亲眼见到的罗恙古镇建筑很是相似，如果能让陆恒对比一下，他觉得这些废楼就是罗恙古镇。

　　“怎么会呢…”陆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视力不差，不可能看错，那古镇是真实存在的，但拍照拍出来就成了这鬼样子了。

　　忽然，怀里的夕开始剧烈颤抖。

　　陆恒下意识地紧抱住她，却发现面前栏杆的月光好像被挡住了。

　　他抬头一看，一名披麻吊丧之人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原来刚刚那凉意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

　　这家伙没有离开。

　　不想节外生枝陆恒放弃了观看照片的举动，放下手机，若无其事地坐着。

　　他转过身去了。

　　借着他转身的这段契机，陆恒悄悄的点亮手机屏幕，把亮度调到很低，对准他的身子——看到那只爬满密密麻麻白虫的手的那一刻，陆恒浑身鸡皮疙瘩狂跳，身体情不自禁地想要后退。

　　他挨着椅背，紧抱夕，退无可退。

　　那不是正常的人手，每根手指都被砍掉了远节指骨，露出血肉青黑的截面来。

　　正是在这些截面中，陆恒看见一条又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虫子在血肉中钻来钻去，有的甚至探出针一般纤细的头部，想要靠近陆恒。

　　陆恒这才闻到，油墨味不是从那纸上传来的，而是从虫子上传来……

　　等等。

　　那不是纸？

　　陆恒艰难地抬头，看向披麻吊丧之人的后侧脸。

　　把手机亮度稍微调高，对准他的脸，陆恒看见那张纸“正在活动”，并且，正在他的脸上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