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儿说的这番话，盖雄都懂。
他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没有靠裙带关系，也不是靠行贿。
周军的目的，他心中也清楚，但他就是不想如此放弃。
他们明明还有机会的！
“大将军，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非是一个肯轻易屈服的人。这一次，又是为什么？”盖雄正色说道。
虽然他有些瞧不上眼帖木儿，但那是私仇。
在眼下这种大是大非面前，私仇可以暂时搁置一旁。
帖木儿严肃的看着盖雄，“我们兴师动众从草原而来，渴望拿下中原这片肥沃的土地安身。三十万兵马，到如今仅剩下了一半不到，剩下的一半，全部都折损在了宋民的手中。”
“若选择背水一战，我们或许真的还有机会，可我不敢赌了。若再失败，若善无城内这些精锐都损失殆尽，我很担心，我们赖以生存的草原，也都会随我们远去。”
“不能再赌了，我认为，我们眼下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最后的选择。”
盖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所以，这就是你的最后的安排？”
帖木儿点头，眼神锐利，但声音中却透着空洞和乏力，“善无城守不住的。宋民攻破楼烦城的那种神秘武器，在方才又现身了。他能用那种武器攻破楼烦城，斩杀我们三万人，就能如法炮制，再度攻陷善无城。”
“走吧，趁着还有时间，你带着本部人马，立刻撤离。给我留一万军马便可，我负责掩护你。”
盖雄神色动容，静静的看着帖木儿。
这个人啊！
这一刻，盖雄的心中再也提不起曾经的仇恨，只有无限的悲凉。
“一起走吧，我们匈奴损失不起你这样的大将！”好久之后，盖雄说道。
帖木儿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我没有脸再回去了，就让我葬身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为我们的民族证明一口气。若有朝一日，我大军再度南下，希望可以祭奠一下我，告诉我们伟大的战果便可。”
盖雄还想再劝说一下，但帖木儿很干脆的摆了摆手，“不要再说什么了，你也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你们劝不了的。我记得，你我的嫌隙起源，还是因为我这个性格，哈哈。”
盖雄望着帖木儿，苦笑一声。
“过去的，就让他都随着狼烟远去吧。”盖雄说道。
帖木儿伸手一指城下，“看，周军又开始攻城了。他们打的就是攻心战，说白了，宋民就是在玩我们的将士。连续戒备了好几天，又断了粮草，将士们人困马乏，这才刚刚眯眼，周军就又来了。”
“可能是宋民不稀罕我们的降兵，否则，他现在如果站在城外喊投降。你信不信，我们会有不少的将士心动。”
盖雄狠狠一咬牙，“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帖木儿说的这番话，他完全相信。
若现在宋民在外面嚷嚷上几声招降，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瞬间就会有不少人选择投降。
战斗到如此，他们的心态已经崩溃了。
此战过后，几十骑就敢越过大周边境打草谷的历史将一去不复返了。
他们匈奴人的骨头，已经被宋民给打折了！
盖雄亲自点起人马，堵在了那残破的城门口。
这一次，肃州军是正宗且典型的大规模攻城战。
四面八方，浩浩荡荡而来。
咚咚咚！
竖在两箭之地开外九面战鼓，一齐发出了低沉的进攻号令。
十几个整整齐齐的战阵，以万人为单位，发动了对善无城的大规模进攻。
箭雨密密麻麻腾空而来，铺天盖地。
那规模，看着好像箭矢根本不要钱一般。
宋民亲自坐镇中军督战，这一次，他没有了那奢华的排场。
一人一马，玄甲威严。
周黑塔、张集、宋则、郭二，他麾下四路将军，亲率大军，从三面展开了对善无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同时，在最显眼的地方，几面大旗竖了起来。
“投降不杀！”
“优待俘虏！”
帖木儿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能想到的事情，宋民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呢。
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在侮辱宋民的智商。
被饥饿压迫的匈奴将士，军心本就摇摇欲坠，正如帖木儿所猜的一般，不少匈奴将士，都动心了。
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小事。
在这战场上，他们是将士。
可是离开这里，他们就是寻常的百姓。
他们还有惦记的妻儿，还有憧憬的未来，不想将自己的命葬送在这个地方。
嗡嗡的声音，像是蜂鸣般回荡在善无城的各个角落。
面对周军的疯狂攻击，匈奴将士的抵抗显得很无力。
帖木儿的亲信时刻盯着城内的动静。
及时将这一惊人的消息，汇报到了帖木儿的面前。
“将军，您亲自站出来，给将士们提一提精神吧，这样下去不行。”都尉提议道。
帖木儿双手紧紧的扣着城墙，摇了摇头，“没用了，一时的士气能有什么用？我匈奴将士心中信念都已崩塌，我还能有什么作用？信念远比我这个大将军说话更管用。”
“传盖雄来见我。”
都尉见状，只能无奈的低头领命。
不多时，盖雄急匆匆而来，“帖木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将士如此便罢了，你为何也要如此？不管你之后怎么安排，好歹也先撑过这一战再说吧。”
盖雄怒气冲冲的吼声，对帖木儿没有产生丝毫的效果。
他转身说道：“我会去鼓舞士气，但是你现在必须做好准备。等下点起本部人马，随我杀出城，主动迎战，我掩护你撤离。”
“等下就撤？”盖雄愣了一下。
帖木儿点头，“宋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现在弄不清楚。但，我担心他恐怕不准备给我们留更多的时间了，你现在必须走。”
看了一眼盖雄，帖木儿挤了挤眼睛，很勉强的笑了一声，说道：“替我向单于请罪，我帖木儿，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我愧对单于。”
“我明白了，其他的话，我也就不说了！”盖雄右拳狠狠砸了自己的胸膛，弯腰致敬。
看不惯帖木儿是一回事，但现在他对帖木儿，只有佩服。
如果让他去选，他恐怕不会做出这么激烈的决定。
为了匈奴，帖木儿尽力了。
盖雄下了城墙，点起了本部人马，又整合了帖木儿麾下三万精锐，合计七万人马，聚集在城内待命。
帖木儿也放弃了固守城墙，下令全军城内待命。
消沉了好些时间的帖木儿，在这个时候真正开始展现他的铁血手腕和语言功底，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总算是调起了他们匈奴人骨子里的血性。
“出城，杀！！！”
帖木儿因为用力过猛，都喊破音了。
但没有人笑话。
两万将士，犹如潮水一般，随着帖木儿的号令，涌出了善无城。
“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万马翻腾。
肃州军中军大帐。
“报！”
“匈奴骑兵主动出城迎战了。”
宋民高居帅位，闻言他撂下手中来自匈奴王庭的战报，“那还犹豫什么呢？赶紧跑啊！撤！”
“殿下，一点都不打吗？”斥候都懵了。
他以为王爷会下令全军进攻来着。
结果……
掉头就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