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扶着刘仁回到屋内的床榻上，

　　这时，刘仁急促地呛咳了几声，

　　他撕着嗓子说道：

　　“咳..咳..兄长..水..咳..”

　　刘备见此情景，便手忙脚乱地四处找水碗，

　　可他忙活了好一阵也没在屋子里找到。

　　刘备将披在刘仁身上的麻袍紧了紧，

　　又重新往床边的火盆里铲了把碎炭升起火后，

　　便匆匆离开屋子。

　　刘仁等了好一会的也没见刘备回来，

　　干咳着往四处打量，

　　只是寻常的屋舍模样，

　　虽然周遭看着一片狼藉，

　　不过到底是读书人租住的地方，

　　除了常见的家具外，便是装着书简的橱柜。

　　刘仁忽地反应了过来，

　　这只怕原本是高诱的卧室，

　　他心中有股暖流升起。

　　刘仁的目光收回，便瞧着在自己枕边的放着一只布包。

　　他将那布包取来，

　　一打开，

　　里面正是一枚鸭蛋大小不规则的紫石，

　　和一片掌心大小土黄色阵盘。

　　过了一会，刘备端着碗温水进来，

　　“来德然，快将这热汤喝了。”

　　刘仁饮下热水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几分，

　　面上也有了血色，

　　这时刘备看着如久病初遇的刘仁，

　　冷不丁地脱口而出一句话：

　　“德然，我们回家吧。”

　　刘仁听得出来刘备的情绪有些低落，

　　虽然他刚从昏睡中醒来，

　　但他对刘备的这一提议已经由原本的抗拒变成了不反对，

　　毕竟这雒阳的水太深了，

　　这才几天，他就再次把自己冲晕过去。

　　昨日使用天慧奇技将那鬼市撕开一道口子，

　　几乎是把刘仁的识海给榨干，

　　湖泊直接吸成了小水沟，

　　现在他更是感觉脑子都差点裂开，

　　太可怕了，

　　要是再待，下去他恐怕都活不到十年后，

　　还没开始创业就要先崩殂了。

　　刘仁想说话，喉咙却有些发干，

　　只能轻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刘备有些喜出望外，

　　指手画脚地向着刘仁开始描绘回到涿郡后的日子，

　　“我还以为德然会拒绝，

　　这样就太好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寻伯圭兄长，

　　他家的白马可俊了，

　　我们可以一块出去打猎，

　　让你见识一下兄精湛的射术...”

　　刘仁正听得有些入迷，

　　便听到高诱的声音，

　　“玄德，可不要急于一时，

　　德然的身体经不起奔波。”

　　高诱提着一大包用黄纸包着的东西走了进来：

　　“这是我送蒋老他们回去以后打的药材，

　　玄德你会煮药吧？”

　　刘备伸手接过高诱递来的东西，

　　童年记忆中熟悉不过的场景一一浮现，

　　面上的泛出几分回忆的苦涩，

　　“这我倒是熟练。”

　　高诱坐到床边，用手摸着刘仁的额头，

　　口中严厉地责备道：

　　“下山的时候才和你交代过先生的嘱托，

　　你的年龄尚轻，奇技用多了会透支你的未来，怎么就是不听？”

　　刘仁苦笑无言，这是他能想不用就能不用的吗？

　　高诱转身和一旁的刘备交代到：

　　“玄德你们兄弟在我这多住些日子，等德然休养的差不多了再回涿郡。”

　　“师兄这药不便宜吧？”

　　刘备说着话就要往腰间摸去，显然是想掏钱。

　　高诱急忙上前按住刘备的手，

　　“这什么话？你师兄在太学修经，

　　可不是白干的。

　　虽然还不算太学博士，

　　但伯喈先生可不会亏待我。”

　　几番推托下，刘备只能接受了师兄的心意。

　　刘备主动收拾着周遭七零八落的木牍，

　　面上带着惧意地问道：“师兄在太学里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要看那么多简牍吗？”

　　高诱坐到床边，拿起小铲子往火盆里又铲了把碎炭，

　　看见刘备面上的别扭，哈哈笑道：

　　“哈哈哈，玄德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在读，

　　而且也就是伯喈先生那才能借出那么多书来，

　　要是在州郡下边想找卷《战国策》都难。”

　　刘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惜了这些书卷最后都是葬身火海。

　　高诱说着太学中的趣事，

　　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话锋一转，

　　声音中带着不忿，

　　“明明研究儒家五经才是正道，

　　可如今天子却越来越偏爱辞赋小道。”

　　刘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忍不住问道：“天子喜欢诗歌辞赋也不对吗？”

　　刘备却意外的有不同意见，

　　“喜欢辞赋也算不错吧？

　　比如曹孟德的辞赋那相当好，我每次听了都很佩服。

　　但是他在伯喈先生门下潜行研习古文经学，

　　古学造诣非常高。”

　　高诱无奈解释道：

　　“若只是写些辞赋，那倒还罢了。

　　可伯喈先生说，

　　天子一开始只是召了些擅长辞赋书法赋的学士，

　　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召集谄媚小人在鸿都门娱乐。

　　诸如乐松之流，

　　专门讲坊间闾里野趣的小人，

　　简直视太学诸位经学博士于无物。”

　　听到着刘仁心想，

　　这时候辞赋这么不受人待见么？

　　在刘备和高诱的谈论中刘仁沉沉睡去。

　　虽然养病这些天里刘仁虽然没怎么出门，

　　却常常如今天一般，

　　听到刘备与高诱对天下时局讨论，

　　诸如庐江传来大胜的消息，

　　又如魏郡发生了瘟疫之类的讯息。

　　最令刘备揪心的是鲜卑乌孙又来寇边了，

　　如今幽州地界很紧张，

　　最惨的是，因为天子提防党同朋羽，

　　幽州到现在都还没有刺史，

　　只能诸郡各自为战。

　　而且太学中还有流言称，

　　天子要再次掀起党锢了。

　　证据就是禁锢家中的前河南尹，八骏羊陟在家中疫亡。

　　同为八骏的前御史中丞，党人陈翔也在家中壮年而亡。

　　传言有鼻子有眼的，

　　都是司隶校尉段颎派人杀的，

　　就像熹平元年时，

　　他派人杀了苏不韦全家六十口人一样恐怖，

　　谣言四散之下，雒阳城内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当然也有胆大的，

　　刘仁休养期间，刘备就时常出去找曹操玩耍，

　　得知刘仁兄弟不日将离开雒阳，

　　曹操称要为刘备践行，

　　盛情邀请兄弟二人去他府上宴饮。

　　今天是刘仁康复后第一次跟着刘备出门，

　　手中拎着礼货，

　　走在深秋的余晖中，

　　走在南市的街道上，

　　遥望平城门，

　　古老的城墙在斜阳下泛着斑驳的光影，

　　显得愈发沧桑。

　　老树叶子已被秋风吹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曳。

　　街上的行人稀少，

　　偶尔有几位老者裹着厚厚的冬衣低头匆匆行走，

　　刘仁脚步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声响与远处的钟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了一首深秋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