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泼洒在裂成三段的镇山石上，罗羽靴底碾过刻着“天枢“二字的半截匾额时，青铜碎片正顺着护城河飘到他脚边。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苏浅坐在这块匾额上晃着双腿，说等自己当上长老定要改成“天枢甜品坊“。

　　“二十八处阵眼全毁。“王瑶指尖抚过焦黑的玄武岩，被雷火灼伤的手指在墙面留下血痕，“西南角的血迹......是守阵弟子自爆金丹的痕迹。“

　　罗羽的神识扫过七里外的听雨楼，那里本该飘着三十六盏引魂灯。

　　此刻三楼窗柩挂着半幅染血的弟子袍，被风掀起的衣角露出半枚银线绣的星纹——正是他上月送给苏浅的二十八宿阵图摹本。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金光，狂狮的狼牙棒裹挟着紫雷轰然而至。

　　王瑶的水袖卷起三个吓呆的丹童，苏浅的阵旗却抢先半步钉入裂缝。

　　罗羽看着两枚嵌在狼牙棒凹槽里的碎玉，那正是他去年送给守山长老的寿礼。

　　“星陨！“万象晷吞掉第七道惊雷时，罗羽终于抓住狂狮换气的空档。

　　天穹降下的星辉凝成囚笼，将三百狂刀卫钉在原地。

　　有个断臂的敌人试图用左手掐诀，却被苏浅弹进阵眼的铜钱打中膻中穴。

　　当最后一道雷火在狂狮左肩炸开时，罗羽看见对方战甲内侧闪过熟悉的青鸾纹。

　　王瑶正在救治的伤员突然抽搐，那弟子后颈赫然浮现昨夜庆功宴上他亲手画下的护身符。

　　暮色中传来瓦片坠地的脆响，东南角药庐飘出带着血腥气的药香。

　　苏浅突然按住正在给伤员输灵力的罗羽，她袖中罗盘指针正指向某个正在往地窖方向移动的光点。

　　张三的惨叫声比瓦砾坠地的声响更刺耳。

　　这个炼气期弟子抱着头蜷缩在断柱后，发冠歪斜地挂着半片枫叶，那是护山大阵破碎时飘进来的残叶。“护山大阵都碎了！

　　那些魔头......那些魔头会把我们炼成血丹！“他指甲深深抠进石柱裂缝，指节泛着死人般的青白。

　　三五个女弟子手中的药篓应声翻倒，晒干的龙须草混着凝血散洒在血泊里。

　　西北角正在搬运阵旗的弟子手一抖，玄铁打造的旗杆砸碎了最后半块完好的青玉砖。

　　恐慌如同滴进宣纸的墨汁，在残破的廊庑间晕染开来。

　　“诸位且看。“王瑶的水袖拂过药篓，翻倒的草药竟自发聚成星斗图案，“天权星位虽破，开阳、摇光二星尚在运转。“她指尖凝出月白色灵光，轻轻点在那片染血的枫叶上，叶脉忽然延展出银色经络，“护山大阵的星轨仍在呼吸呢。“

　　弟子们围拢过来时，张三还在发抖，却忍不住盯着枫叶上流转的银光。

　　王瑶解下腰间缀着安神玉的丝绦，蹲下身系在张三手腕：“三日前你在药圃埋的醉仙草种子，今晨刚发了新芽。“她说话时袖中飘出清心莲的香气，混着丹童们重新燃起的安魂香，将众人眼里的血色渐渐冲淡。

　　罗羽收回落在王瑶身上的目光，喉结微微滚动。

　　三日前她彻夜照料被魔气侵蚀的伤员时，也是用这种带着药香的温柔语调，把自暴自弃的修士劝回打坐调息。

　　他握紧的拳头稍稍松开，却在转身时瞥见狂狮战甲内侧的青鸾纹——那本该是玄天宗内门长老的标记。

　　“小心！“苏浅的阵旗突然发出尖啸。

　　狂狮的狼牙棒撕开尚未愈合的空间裂缝，紫雷缠绕的尖端直指倚在祭坛边的白发老者。

　　盟友掌门咳出的血沫溅在祭文上，龟甲裂纹正沿着“庇佑“二字蔓延。

　　罗羽踏碎三块青砖纵身跃起，万象晷的金光与紫雷相撞时爆出青铜器皿碎裂的声响。

　　他清晰听见自己左肩胛骨裂开的声音，却借着冲击力将掌门推入苏浅展开的防御阵。

　　狂狮的狞笑震得梁柱簌簌落灰：“好个情深义重的改革者！“

　　地面突然隆起七道土墙，每面墙都映出张三惨白的脸。

　　苏浅弹出的铜钱撞在第二面墙上，竟发出金铁相击之音。

　　罗羽抹去嘴角血迹，发现那些土墙表面浮动着昨夜庆功宴的酒渍——有人早将护山大阵的阵眼图混在酒液中分发给众人。

　　药庐方向传来瓦罐碎裂声，带着血腥味的药香突然变得浓烈。

　　苏浅的罗盘指针剧烈震颤，在“地窖“与“祭坛“间来回摆动。

　　狂狮战甲上的青鸾纹闪过幽光，罗羽忽然记起三日前苏浅说的那句“青鸾泣血时，记得检查你的本命玉牌“。

　　狂狮战甲上的青鸾纹骤然亮起，罗羽左胸的本命玉牌突然烫得惊人。

　　他反手将玉牌按进苏浅展开的二十八宿阵图中心，两人脚下同时浮现出青鸾衔星的虚影——正是三日前苏浅偷换他醒酒汤时，蘸着药汁在桌案上推演的联合阵法。

　　“天璇引雷！“苏浅咬破指尖点在罗羽眉心。

　　万象晷吞噬的七道惊雷从她袖中倾泻而出，却在触及狂狮战甲的瞬间化作三千星辰锁链。

　　罗羽掌心腾起的青焰裹着本命玉牌的金光，将星链熔铸成刻满禁制的囚龙钉，精准刺入青鸾纹的瞳孔位置。

　　“玄天宗的狗崽子！“狂狮的咆哮震得战甲碎片簌簌掉落，左肩青鸾纹竟如活物般渗出暗红血珠。

　　他引以为傲的紫雷在星链缠绕下扭曲成丑陋的肉瘤，狼牙棒凹槽里嵌着的碎玉突然爆开，飞溅的玉屑在他脸上割出十七道血痕。

　　这个三丈高的巨汉踉跄跪地时，像极了被斩断脚筋的困兽。

　　苏浅的铜钱精准嵌入狂狮护心镜裂缝，清脆的撞击声惊醒了呆滞的狂刀卫。

　　有个戴着牛角盔的壮汉下意识去扶首领，却被同伴拽着后领暴退三十丈——罗羽剑尖挑起的星辉余烬，正将方圆五丈的碎石熔成琉璃状的陷阱。

　　“撤！“狂狮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时，战甲内侧的青鸾纹已褪成灰白色。

　　他徒手撕开的空间裂缝里飘出焦糊味，三百狂刀卫撤退时整齐划一地捏碎传送符，却在漫天光华中漏下了三枚刻着“玄“字的令牌。

　　罗羽指腹擦过令牌边缘的鎏金纹路，昨夜庆功宴上推杯换盏的画面突然清晰——那位端着醒神汤的玄天宗使者，腰间玉坠与令牌的鎏金缺口严丝合缝。

　　他转身要去寻王瑶确认，却发现她正俯身查看的伤员瞳孔深处，残留着与青鸾纹如出一辙的血色光点。

　　“西南地窖。“苏浅的罗盘突然发出蜂鸣。

　　两人踩着尚未冷却的琉璃地面疾行，却在拐角处撞见七个昏倒的巡夜弟子。

　　他们手中紧握的示警符箓完好无损，后颈却都印着淡淡的青鸾尾羽痕迹。

　　地窖铁门上的封魔锁断成六截，断面残留的灵力波动与罗羽的本命玉牌同源。

　　苏浅用铜钱挑起半片符纸，正是她今晨悄悄塞给掌门的改良版镇魂符。

　　本该存放灵药的檀木架上，二十八个药罐全被打翻，浓稠的药汁在地上汇成残缺的星象图。

　　“有人用我的推演笔法改动了阵眼。“罗羽蹲身触摸尚未干涸的药渍，指尖传来与狂狮战甲相同的灼痛感。

　　他袖中忽然飘出王瑶给的清心莲，花瓣落在星象图缺失的角宿位置时，竟显现出半张他无比熟悉的侧脸——正是三年前传授他炼器之术的戒律长老。

　　药庐方向突然传来瓦罐炸裂声，两人折返时只看到满地狼藉。

　　王瑶正在整理的伤员脉案不翼而飞，装着自爆金丹弟子残魂的引魂灯，灯油里不知被谁掺入了蚀骨粉。

　　最刺目的是墙角血字——“星轨可改，人心难测“，那歪斜的笔画竟与罗羽年少时练字的笔迹有七分相似。

　　暮色中的镇山石碎片突然发出共鸣，罗羽怀中的本命玉牌剧烈震颤。

　　当他冲回广场时，正看见最后一块刻着阵眼的青玉砖在月光下化作齑粉，夜风卷起的粉尘里闪烁着青鸾羽毛特有的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