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阳坐在车站等车。

　　他今天又睡过头了，还是那个组长看不下去了把他叫了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感觉没睡够，打算上车了在车上打个盹。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搜索超能力的事，“超能力”、“魔法”、“超自然现象”、“异能”等等他都搜了个遍，但都没什么苗头。

　　虽然他说过不在意什么骸灵死骸黑月，但到底还是嘴上说说，他也想找到自己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毕竟在他的内心里还是很想看看他的超能力长什么样。

　　但是所有的探索都以失败告终，他找不出自己的任何闪光点，也找不出和超能力——也就是骸灵有关的任何证据。他甚至去做了个体检，那个秃头的医生拿着报告看了几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年轻人要节制一点……”

　　林辰阳觉得地上要是有条缝自己肯定会钻进去。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林辰阳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草率拒绝江岁抛出的橄榄枝，哪怕说考虑考虑再想想也行，总好过直接拒绝。但是如果真的加入了又得去面对要命的怪物，他觉得自己是没本事面对那种怪物，他不被吓尿就阿弥陀佛了。更别提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超能力能派上用场，指不定还会拖累队友。那个林曜说让他自己摸索，但他真的什么都摸索不出来，盲人摸象好歹有大象，而他感觉自己是在盲人打牌九——瞎摸。

　　他看过很多小说，江岁背后的神秘组织都有一个通用的宗旨——加入组织就要有觉悟为崇高的理想去死，不想加入就找个地方混吃等死。

　　林辰阳徘徊在二者之间，他又想看看自己的骸灵长什么样但又不想和怪物作战，不想混吃等死又缺乏动力改变自己。

　　真够窝囊的……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

　　公交车很快在终点站停下，林辰阳下车，在街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可乐后回家。

　　到家时他发现门口多出一双女性单鞋，门里面还传出来不是谩骂：

　　“你干嘛哦！造孽啊，去招惹别人干嘛？”

　　“你管我干嘛？你这老太婆管那么多干嘛！”

　　“你老老实实回家不好吗？非要去惹祸……”

　　“什么惹祸，我就不配追寻自己的爱情了吗？”

　　“什么爱情啊？那是混混啊！会打人的！”

　　“哎呀我都不想和你讲……钱给我……”

　　“什么钱啊？”

　　“钱啊，爸爸死的时候不是留了几千万给你吗？你分我一点，我需要周转，回头翻倍还你……”

　　“几千万？哪里有几千万？！我哪里来的几千万？！你听谁说的我们家有几千万？！你太会幻想了！”

　　“谁说的？我还不知道？爸爸以前下海经商赚了几十个亿，给你彩礼都给了几个亿！你拿个几千万帮我又怎么了？他那个弟弟都在美国赚了几千个亿！爸爸会没钱？”

　　“你……女儿你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啊？告诉我啊……你这是病，得治啊……”

　　“老不死的，我健康着呢……你到底给不给钱？你几千万都不分我一点？”

　　“我哪里有几千万？！你去查！你去银行查！我们家哪里有那么多钱？！我要是有几千万我还会带着孩子住这里吗？这附近都是快要拆了的……”

　　“拆了不就有几千万了？那不是钱吗？你这个抠门的老不死，到底给不给钱？”

　　“你要钱干嘛？”

　　“给我干儿子交学费……他可比我那个笨儿子聪明多了，考试都是全校第一，我就在想为什么这么聪明的孩子不是我生的，要是他是我亲生的该多好……”

　　“你真是疯了……”

　　……

　　林辰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那不务正业的老妈来了。

　　评价林辰阳的老妈很简单，两个字——奇葩。

　　老妈是个大龄产妇，现在年近五十，每天总是打扮的漂漂亮亮，行为举止都精致过度，显得有点做作。

　　她很鄙视婚外恋，自己却婚内出轨，逼着对方结婚，同时又把林辰阳老爹骗得身无分文。她还很自恋，总觉得男人和自己说话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美貌，一定是对方对自己有意思，然后娇羞地捂脸偷笑。实际上是她的手机掉了，那位大叔好心提醒，结果他老妈那样反而给对方吓出了心理阴影。

　　她还很“大嘴巴”，什么事情经过她的嘴都变味了，例如碰到某个陌生女孩很胖，她就说人家一定是生活不检点怀孕了；某个朋友家里有人生病了，她一定第一时间到场，没问清情况第一句话就是“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直接被轰了出去，还说他们不讲理；外婆以前感冒了去挂水，她就说外婆得大病要死了，外婆知道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林佳佳体重飙升的那段时间她一度怀疑有人把女儿的肚子搞大了，到派出所闹，非要他们出警调查。警察蜀黍调查完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林佳佳就是单纯的肥胖，她又闹说肯定有人在包庇犯人，她要去上诉。警察蜀黍扶着脑袋对外婆说建议把她带去精神病院看看，他们可以出钱。

　　而最近她又和一个混混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林辰阳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妈都这样，还是说就他的妈是这样。

　　打开门，外婆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女人在厨房里不知在搞鼓什么，动静很大。

　　“哎？回来了？”花枝招展的林妈语气轻柔，“把书包放下，咱准备吃饭。”下一秒她的语气就变了，“你瞅瞅你那张脸，全都是痘，还不去拿洗洁精洗洗？赶紧的，别磨叽。”

　　女人变脸如翻书，林辰阳想。

　　几分钟后，四个人坐在了饭桌上。

　　“宝宝，来尝尝妈妈做的虾。”林妈满脸堆笑着剥虾，“这是河虾，新鲜的，三十块一斤呢，很贵嘞……”

　　她一边把虾放进林佳佳碗里，一边不停自言自语，“要不是妈妈看那个老大爷孩子要念书我才不买呢，浑身臭臭的，跟个流氓一样……”说着她还皱起眉头，满脸嫌弃。

　　“那你干嘛还买？都嫌弃人家了还买？”林佳佳一脸鄙夷，“我不吃，我自己剥，你剥的都是壳。”

　　林妈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瞬间板了下来，但马上又笑盈盈地看向林辰阳：“儿子，尝尝妈妈的炒的菜，好不好吃？”

　　林辰阳夹了一口，嚼了两下。

　　沙沙声从嘴里传来，紧接着一股咸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这菜盐放多了，还没拌开，咸的发齁。

　　林辰阳皱着眉头，强咽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吃就多吃点。”林妈见状大喜过望，嗦了两下筷子，给林辰阳又夹了一大堆。

　　林辰阳看着碗里的饭菜不知道怎么下口，而且老妈还是用她的筷子，她夹一下还嗦一下……

　　“够喽，吃多少夹多少，你夹那么多他怎么吃的完？”外婆看不下去了，及时制止了林妈。

　　“你干嘛？孩子还在长身体，肯定要吃多点啊。”林妈瞪了一眼外婆，“这不吃那不吃，怪不得这么矮，你看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一米八一米九，都是篮球队的。他要是能去篮球队，拿个奖状什么的……”

　　“这关篮球队什么事啊？”外婆说。

　　“什么事？你问问他什么事吧？”林妈突然拿着筷子指着林辰阳，“你看看他什么事吧？长的这么矮这么丑，成绩还差，整天上课睡觉，你问问他什么事吧！跟个怪物一样！”

　　“神经病啊你？”林佳佳说，“哪有当妈的这么说儿子的？”

　　“什么说儿子啊？我说的有错吗？”林妈看向林佳佳，手里的筷子指着林辰阳，“女儿，我说的有错吗？你看看你弟弟，又矮又丑成绩又差，还戴着个破眼镜，你说他是不是傻子啊？他是不是个怪物？我怎么会生个怪物出来？”

　　“你是不是有毛病？”林佳佳听不下去了，为弟弟讲话，“哪有你这么当妈的？哪有你这样说儿子的？他是你儿子你就骂他？”

　　“骂他？我哪里有骂他？”林妈面无表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他就是个傻子啊，有错吗？”她看向林辰阳，“儿子，你说说你是不是个傻子？实话实说，不能撒谎。”

　　林辰阳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扒饭。

　　“儿子，我问你话呢，你能不能回答我？”女人又问了一遍，“你脑子到底有没有病？没病为什么成绩那么差？别人家的孩子像你这个年纪都赚钱养爸妈了，你为什么不能呢？你要不要也退学好了？省的在学校给我丢人。妈现在就给老师打电话，你收拾一下，妈帮你去联系电子厂，你就老老实实去打螺丝好不好？”

　　“郑小玉！你要干什么！”外婆怒了，猛地拍桌起来，“你不吃饭滚出去！”

　　“干嘛？我干嘛要滚出去？”林妈反驳，“饭都是我做的我干嘛要滚出去？”

　　“你做的？你做的什么饭？”外婆盯着女儿，“这房子没有写你的名字，你没有任何继承权！你滚不滚？”

　　“我干嘛了？”林妈的情绪有点不太稳定，“我刚下班就买东西过来给你们做饭，你们就叫我滚出去？你知不道这菜多贵？你知不知道这虾花了我多少钱？你知不知道我赚钱多不容易？”她几乎是在嘶吼。

　　“赚钱？是……赚钱……”外婆冷笑，“陪男人睡觉啊，你当我不知道？嗯？你当我不知道？”

　　“谁告诉你我去陪男人睡觉了？啊？谁告诉你？”林妈彻底发火，“我怎么会干那种事情？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这么说我？你还有我这个女儿吗？”

　　“我这个当妈的？你还好意思说……”外婆气也上头了，“说我得癌，说我出车祸，骂我老不死……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传你郑小玉人品很差？”

　　“我人品差？我人品哪里差了？”林妈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我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你就这么对我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说孩子有错吗？！他自己不行难道自己没错吗？！你要不要看看我朋友的孩子，他们孩子三岁就会写诗作画，我们孩子只会玩泥巴！”

　　“是，别人家的孩子……”林佳佳冷笑，“混混的孩子，干弟弟的孩子。”

　　“你说什么？”林佳佳的话激怒了女人，她瞪着女儿，像只发怒的老虎，“林佳佳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混混的孩子，干弟弟的孩子。”林佳佳也瞪着她，“你干嘛不去养他和混混？还赚钱养家，你给这个家花过钱了？你现在来这里还不是向你妈要钱给那个孩子交学费？”

　　“什么那个孩子？那是妈妈的干弟弟！那也是妈妈的孩子！那是你们的弟弟！”女人怒吼，“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你不知道他有多爱妈妈你根本不懂！”

　　“你又懂什么？说不定那只是骗你的呢？你还傻傻地上钩！”

　　“他哪里会骗我！他对我很好！会安慰我，会给我买小礼物！”女人怒吼，“你们都不会像他那样关心我！你们只会背地里骂我，戳我的脊梁骨！”

　　“那又咋样！”林佳佳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度，“我有说错吗？你做的破事还少吗？郑小玉！你这个婊子！贱货！你有胆直面自己的错误吗？”

　　“哐当——”

　　一锅鸡汤突然甩在了林辰阳身上，外婆大惊，扑过去护住孙子。

　　女人站起身大吼：“我就是生了你们这群败类！生了你们连累我！没有你们老娘早就飞黄腾达了，没有老娘你们饭都吃不起懂吗！蠢肥猪！没有我你们两个高中都上不了！还想上大学？做梦！”

　　她拿起桌上的碗筷朝林辰阳砸了过去，“都是你！你为什么不能争口气！你为什么不能让我有点脸面！你就是老天爷派来拖累我的！”

　　“你神经病啊？你自己过的不如意拿儿子发泄情绪？”林佳佳站起身和她对吼，“你个王八蛋！你能不能去死！”

　　两人厮打了起来，外婆哭着喊着拉着二人。

　　林辰阳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默默地扒饭。

　　这样的家庭冲突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做什么，只能待在一旁看着几人厮打在一起。

　　鸡汤很烫，但没关系，林辰阳很早就习惯了。从小到大被打过被踢过被扇过被刺过被开水烫过，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哪个对疼痛没点忍耐力？

　　有句话怎么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挺难念的，林辰阳这么想着，一只玻璃碗飞了过来，砸在了他头上。

　　他不知道谁扔的，因为三个人打成了一团，像一只超大版的麻花。这里的一切就是场闹剧，林辰阳则是这场闹剧的观众。

　　他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天天都在上演这些闹剧，没有任何征兆，总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争吵起来。

　　他不理解。

　　“呸呸呸！盐没拌开，菜还没熟，怎么还有虫子？！”

　　闹剧的观众突然多了一位。林辰阳转头，一个女孩坐在饭桌边，捧着碗饭，淡定地剥虾。

　　女孩十七八岁，瞳孔清澈，一头乌黑的长发，刚长开的身段隐藏在黑袍之下，若隐若现的。

　　女孩夹了一块鱼肉，尝了一下，“我就说怎么味怪怪的……”她说，“鱼没熟，还很腥，没放料酒也没放酱油……”

　　她咬了一口剥好的虾，“这虾死多久了？味有点大啊……”她说着捏起碗里的米饭，“啧啧，夹生的……不得不承认，老妈连压饭都不懂。”

　　她放下碗筷缓缓起身，无视一边扭打在一起的三人，“这还不如楼下的快餐店，这鱼上这桌也是白死了，这鸡也白死了……”

　　她自顾自念叨着离开了餐桌，打开了大门。

　　“嗨，哥哥！”她突然转头，看向林辰阳，“少吃点菜，菜没洗干净，有很多蛋白质呢！”

　　林辰阳眨眨眼，直到温热的液体从头上流了下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流血了。

　　他抽出纸巾捂住脑袋，再往大门看去，女孩已经不见了，桌上也没有她留下的碗筷，她就好像是个幻觉。

　　“砰！”

　　大门突然被打开，林辰阳愣住了。

　　江岁站在门口，满脸微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