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杰一路走一路思考，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不然田浩不会这么神秘兮兮的。

　　至于什么事儿他一时猜不出来：涨工资？不可能！为了渡过难关，现在领导幹部都主动降工资呢，自己多个毛？

　　提拔？更不可能了，自己上班还没到一年呢，明显没法服众嘛。

　　第二天午休时，他被蒋德财叫去了办公室。

　　便宜老爸先是目光复杂地看他几眼，之后示意他坐。

　　蒋大杰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把玩：“有事儿？您看我的眼神，怎么有点苦大仇深的意思啊？”

　　蒋德财懒得搭理他耍贫嘴，自顾自道：“吴伟江的处理结果下来了。”

　　蒋大杰吊儿郎当说：“正常，钟家闹这么凶，厂里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不过总算过完年才宣布，也算顾及一点情面吧。”

　　蒋德财点上一支烟：“副队长被撤了，他情绪很大，想要调走。”

　　蒋大杰无所谓道：“更正常了，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别的单位应该抢着要吧。

　　“不过他这个决定赌气成分大，我并不看好。”

　　蒋德财眉毛挑了一下：“说说看。”

　　蒋大杰摊摊手：“这不明摆着吗，我想不出燕京有几个厂子比三轧更好了。

　　“即使有，这种热门单位，他一个初来乍到的能有什么机会呢？”

　　蒋德财不住点头，说：“那你替我劝劝他，毕竟没有你，他的篓子就捅大了，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不劝。”蒋大杰一点面子没给这个便宜老爸兼直属领导，“而且我劝您也别把他硬留下。”

　　这时候，蒋德财还真有能力把人强行留下，只要掐住人事关系，吴伟江就插翅难飞。

　　据说，当年姜坤下乡到黑省生产建设兵团，在思想宣传队做宣传员。

　　为了调他进广播说唱团，在零下40度的天气里，马悸和唐结忠做了100多场慰问演出。

　　还请侯保林、郭荃宝、赵联甲等大师，为兵团办了40多天培训班，这才如愿以偿。

　　就说这时候的领导厉不厉害吧？他不点头，你就走不了。

　　蒋德财没想到蒋大杰一下就识破了自己的打算，板着一张臭脸问：“为什么？”

　　蒋大杰毫不客气地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吴伟江这个人志大才疏。

　　“经过这件事以后，难免心里没有怨气，甚至迁怒于您，认为您没有全力保他。

　　“这种情况下，您再强行把他留下，就是彻底把他得罪了。

　　“等于在内部埋了一个隐患，得不偿失。”

　　蒋大杰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蒋德财却还是执迷不悟。

　　只要对公家好，他可不在乎个人得失，甚至还想劝服蒋大杰：

　　“可吴伟江的技术在队里是数一数二的，放走太可惜了。

　　“你这么明白事儿，应该也不愿意看到人才流失吧？”

　　蒋大杰心里叹息，这些老同志啊，真是没法说，难道不明白，反骨仔能力越强，威胁才越大的道理吗？

　　蒋大杰只能从别的方面劝：“爸，这玩意儿就跟两口子一样。

　　“有一方的心思已经不在家里了，还非得把两个人捏在一起。

　　“那不是擎等着打架吗？日子能好过才怪了？

　　“再说，他去哪里不是为国家做贡献呢？

　　“您不会眼里光有轧钢厂，而没有兄弟单位吧？这可不是一个老愅命战士该有的觉悟？”

　　蒋大杰是故意拿大帽子压他，老同志都吃这套，大公无私嘛。

　　话说当年国企多少好干部好工人，支援外地兄弟单位建设。

　　然后九十年代中后期生产过剩，各种下冈。

　　新世纪后，许多过去响当当的企业，干脆垮了！

　　蒋德财不吭声，皱眉苦思。

　　蒋大杰也不急，等他自己想明白了。

　　许久，蒋德财像是在自言自语：“放他走？”

　　蒋大杰马上答应：“诶，这就对了，树挪死人挪活，这是能令各方面都接受的结果，您就甭固执了。”

　　蒋德财嘶嘶的抽闷烟，显然还不能下决心。

　　蒋大杰只得继续劝：“技术不行就培养呗，吴伟江也不是从胎里带来的啊？

　　“何况咱们队里僧多肉少，好多司机不知要排到什么年月，才轮上独立驾驶的机会，他走了还能腾个坑出来。”

　　蒋德财哼一声：“你懂个屁！队里虽然人多，但真正能单独完成长途任务，让我完全放心的，有几个？”

　　蒋大杰笑嘻嘻说：“我就行啊，保证万里无事故，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他确实有点厌烦总在燕京周边打圈圈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蒋德财冷笑：“轮到谁也轮不到你，实习驾驶员一年不许独自驾驶，这是铁律！”

　　蒋大杰摊摊手——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您看着办吧。

　　“不过倒是可以考虑给你换台车了，得好好治治你这一身懒筋。”

　　“不好吧，这不是打我师傅的脸吗？好像他教不出来徒弟似的。”

　　蒋大杰还真不愿意和杜二杆子分开，老头脾气好呀，他还想往后继续摸鱼呢。

　　蒋德财像是看透他了，呵斥道：“你小子少给我打小算盘，往后好好工作，不许再搞歪门邪道！”

　　蒋大杰赶忙表决心，您是领导您都对。

　　蒋德财话锋一转：“今天劳资科找我通气，说要提你做汽车班副班长，被我顶回去了。”

　　蒋大杰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淡淡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蒋德财被整不会了，这可是阻挡人进步啊！

　　换任何一个人不说玩命也差不多，这小子怎么波澜不惊？好像完全不当回事？

　　蒋德财盯着他看了半天，确信蒋大杰确实无动于衷，反倒忍不住追问起来：“你不生气？”

　　蒋大杰撇撇嘴：“没劲，为了一个月多补助2块钱，就要起什么带头作用，不划算。”

　　蒋德财瞬间瞪大眼睛，就要大声呵斥——老子顶回去，是因为老子有道理，可你小子烂泥扶不上墙是几个意思？

　　幸亏电话铃及时响了，蒋德财一接是厂调度室的，有任务。

　　于是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这货打发了。

　　此时，蒋大杰已豁然开朗——这个副班长，应该就是昨天田浩暗示的吧。

　　想来好笑，绝对没人能料到，这所谓的进步机会，居然被自己的便宜老爸搅合黄了。

　　什么班长、副班长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他并不愿意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括弧，四合院的众禽兽不算，不然他也没处薅羊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