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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恪尽职守

  翌日清晨。

  槐树巷,余家棺材铺。

  门条板卸开三两页。

  …

  余灵鱼扶着额头靠在案台。

  她面容略显憔悴,素白脸儿上多了几分从来没有过的疲倦困意。

  这是她自懂事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酣睡。

  可睡醒之后不仅没有恢复精神,反而更加疲惫了。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有人深夜造访棺材铺。

  不对,那好像不是人。

  睡梦的记忆是模糊的,余灵鱼记不清楚梦中访客的面容模样,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她还梦见库房里的纸人都活了过来,它们窃窃私语了许久,好像还时不时地从门框后探出头来偷瞄自己。

  邵弦半夜里也一直在说话,好像还一度翻出棺材想过来前屋。

  但是被纸人拦了下来。

  …

  这个梦有些稀里糊涂。

  它很不真实。

  余灵鱼在梦中没有任何参与感,她更像是扮演着一双只负责旁观的眼睛,静观演绎。

  很多东西看不懂,也听不清。

  …

  这就是爷爷说的“不必要的惊扰”吗?

  余灵鱼有些魂不守舍,她卸下门条板,把门前落叶扫了扫,又将案台和货架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然后才回到案台内,将《余家望气术》翻开。

  目光还没落到书页字迹上,就听见库房中传来棺材盖板推动的声响。

  她知道这是邵弦醒了,微微抬头,视野自下向上移到邵弦腰间,见他两手空空,心道这少年真把这里当旅舍了不成,便问:

  “你不把被褥那些带回去吗?”

  可随着视野上移,余灵鱼清澈眼眸间蓦地流露出一抹惊骇。

  昨天她还只能看到少年身上缠绕的怨念黑气,但现在她开始看到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虚影了。

  那是交织的蛛网与狰狞虎鬃。

  似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那蛛网与虎鬃背后漂浮,但那实在是看不清了。

  邵弦看到脸上挂着俩眼袋的余灵鱼露出这副表情,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留有什么明显的血迹。

  “拿回去干什么?晚上还得过来的。”

  昨晚听完赤衣的那番话之后,邵弦决定这棺材床至少得睡到中元节过后。

  余灵鱼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神看向邵弦:

  “你要不,直接买一口吧,我们家在丹州各县都有交好的白事班子,不管你死在哪里都能给你安置到位……”

  “不要。”

  邵弦的回绝非常简洁干脆。

  他敛起那挂着三条刀痕的外衣,径直走出了棺材铺。

  在路过案台前面的时候,赤衣身形显现,扒拉在案台上看了一眼余灵鱼手中的《余家望气术》,又抬头端详了一番她那张憔悴可人的脸蛋,随即咧嘴一笑:

  “学得还挺快嘛。”

  …

  余灵鱼并不知晓有个赤衣阿飘近在咫尺,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邵弦已经快步走出了棺材铺。

  然后他一溜烟钻进了斜对门的梦回坊。

  柳姑姑今天是在的。

  这回邵弦没有在门口与那些姐姐们唧唧歪歪,径直上了楼。

  在廊道上嬉闹的小鬼隔着大老远看到邵弦正在上楼,吓得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房间。

  邵弦进屋之后,柳姑姑支开二楼的一众姑娘与堂倌,掩上房门。

  随即自己拈着酒壶踩着轻柔小碎步靠到桌前,弯腰给邵弦斟了一杯,脆声道:

  “邵公子可有想吃些什么,奴家这就让人下去安排。”

  酒香奶香一同扑鼻而来。

  但这会儿还是大清早,加之邵弦本就不嗜酒,端起杯子闻了闻又放下,转而开始专攻桌子上那盘糕点。

  此时房间西墙角落处,赤衣正蹲在那儿对着墙壁用手指比划着些什么。

  柳家的小鬼就像是见着什么大恐怖似的,把脑袋埋在墙壁里,剩下半截虚影身子露在外头,颤若筛糠。

  “不麻烦了,问几句话就走。”

  邵弦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大鬼逗小鬼,继续道:

  “昨夜禹王府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闹鬼之事尚未分明,只知道禹王府邸的家神像设一夜之间全烧了个干净。”

  柳姑姑也挺上道,自知有把柄捏在少年手中,当即略去了那些弯弯绕绕的客套话,言辞间更不敢有半分隐瞒:

  “不过世子遇刺一案倒是有了些许眉目,州衙门巡检司辅助龙虎山弟子连夜追查,据说是北乾的谍子。”

  北乾?

  好久没听到这俩字了。

  不单单是邵弦,而是在前身邵公子那十几个年头的一生中,听到提到这国号的次数也是少得可怜。

  因为这在大离民间是一个忌讳谈论的话题。

  离朝国境往北就是草原王庭,但离人往往不会以“王庭”来统称边疆外敌,且常说的戍边,指的其实不只是北边,而是地图的西北角,因为远在西边崇山之外,还有一座名为北乾的国家。

  而之所以如今顾家大破漠北王庭的事迹在民间说书人口中广为流传却无人提及北乾战事,并非是因为敌不过北乾,事实上离乾二国之间数百年来的战事中,离朝是赢多输少的。

  忌讳言论的真正原因是,大离与北乾皇室其实是同根同源,两百年前是一家。

  若北乾是什么反王叛军自立门户,那大离朝堂和民间自然是得变着法儿对其口诛笔伐的,不可能缄口不语。

  问题就在于,两百年前那个皇家内斗的故事里,当今大离天子这一支,才是扮演反王叛军的那个。

  事关皇朝正统,所以有些话就是带进棺材也不能说出口的。

  无论历经多少代,无论历代天子如何往自己身上镀金,始终无法遮掩的就是,当今天子、禹王的这一支在当年并非嫡出,不是合乎礼法的继任者。

  而“离经叛道”跑去西域另立门户的那位,才是当年的太子爷。

  …

  提及北乾,哪怕是不通国朝大事的柳姑姑也下意识地轻咳两声,停下来仔细斟酌接下来的措辞。

  就连西墙角落里的赤衣都好奇地转过头来。

  她上身肩膀都没动,只有一颗脑袋转了过来,画面略显惊悚:

  “北乾?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东西…”

  “后立的门户吗?离卦属火,乾卦属金,这怎么还挑了个被死克的乾字当国号,胡闹呢?”

  你还懂八卦?

  邵弦闻言抬头看了赤衣一眼。

  柳姑姑察觉邵弦目光移动,以为自家的鬼儿子又在做妖,只能赶紧继续述说,把邵弦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消息是从州衙门刑房得来的,奴家以为,若只是杜撰则大可不必提及北乾,既然提到了,说明极可能是真的。”

  邵弦啃着手中糕点若有所思。

  两家皇室之间的爱恨纠葛他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不过就如赤衣昨日说,丹州地界内,这种可以肆意打杀还不用偿命的武夫可不好找。

  逆推下三境需要见血,而俯卧撑肯定是没用了的。

  只能希望北乾派来的谍子足够多了……

  随即邵弦又问:

  “你方才说巡检司辅助龙虎山弟子查案?”

  “没错,据说是龙虎山掌门的弟子,赵德许是想趁此机会巴结一下道庭。”柳姑姑点头。

  ……

  …

  当日傍晚。

  祠祭司。

  议事厅。

  主事李丰端着类似放大镜造型的叆叇,借用水晶研磨而成的凸面镜,逐字逐句地端详手中快马呈递到州城的密信。

  信件非正式公文,其出自于丹州祠祭司郎中大人之手,所用纸页与字迹都偏小。

  这位祠祭司一把手如今依旧身在外地,正陪同着新任丹州巡抚一路从金陵开往丹州,队伍已经开拔至丹州地界,但速度却慢了下来,意在巡察民情。

  昨日禹王府出事,李丰就直接遣人将消息递送给了那位郎中大人。

  回信内容很简单。

  两件事。

  一是提及巡抚将在中元节前抵达丹州,叮嘱李丰务必恪尽职守。

  二则是要把握住龙虎山弟子的线索,话里话外藏着几分责怪李丰的意思。

  凭什么人家先登我祠祭司的门,转头就让赵德那边忽悠走了?

  信中看似完全没有回应昨夜王府遭袭的事情,但不论是一还是二,说的都是王府的事儿。

  …

  李丰放下手中叆叇,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随即自言自语道:

  “郎中大人还是志在京师的啊。”

  李丰把手中密信递给了他正对面交椅上坐着的时宪科官正杨寿春。

  杨寿春本就是那位郎中大人从宫里带出来的,平日郎中的许多指示都是由他在负责转交传达,三科官正里,也就只有他有资格接触到这份密信了。

  迅速阅完密信,杨寿春沉思片刻后道:

  “大人的意思是,禹王府案咱们不能光看着,世子遇刺的事情,得插一手?”

  “对。”李丰点头,而后却又摇头:

  “也不对。”

  说着,他伸出手在桌面上做了一个切分的动作:

  “禹王府案得分为两个案子看,北乾谍子行刺的事情已由州衙巡检司接手,我祠祭司无权过问,所以要查就只能从另一个案子入手。”

  杨寿春:“王府闹鬼案。”

  “没错。”

  李丰颔首。

  杨寿春随即又附和道:

  “大人英明,相比于北乾刺客案,闹鬼案可要好查得多,就算没办好也绝不会遭来朝堂腹诽,而且事关王府家神,本就是我祠祭司的分内事,名正而言顺。”

  李丰:“那此事就由你遣人去办,正好中元节前所有伐庙匠都要回州城待命,人手充足。”

  杨寿春:“不过,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倒也无妨,遣人将王府供奉的像设再建一批便是,可若是真查出些什么来,如何定夺,还需李大人给个明示。”

  李丰摇指向上,指着头顶上的牌匾:

  “肃祀明禋,恪尽职守。”

  “下官明白了。”杨寿春起身拱手:

  “既然郎中大人要握住龙虎山的关系,且对方本就是冲着邵家少年而来,那干脆下官就让洪九带队去查吧。”

  李丰点头:

  “衙门巡检司查行刺案的是个八品官,我们这边确实不好派出督纲以上的人去掺和,毕竟世子安危与禹王名誉才是头等大势,那就让洪九去吧。”

  “下官这就去安排。”

  杨寿春恭敬地退出议事厅。

  …

  ……

  司署公差的命令很快送到洪九手上。

  入夜。

  邵弦与洪九坐在来福居楼下面摊前。

  桌上摆着八碗面还有那封查案的公文。

  俩人各自嗦面,有一句每一句地唠着这份差事。

  洪九:“本来以为中元节前是无事可干的,这是变着法儿给咱找麻烦啊。”

  邵弦咀嚼着口中吃食,若有所思。

  洪九的理解没毛病。

  上边有人想要邵弦快些死去,但如今距离中元节不足五日,由于那天所有伐庙匠都必须守在州城,此时再下拨伐庙任务已不现实,就转而给他丢过去蹚王府的浑水。

  众所周知,伐庙匠这一行就是干的越多死得越快。

  甭管野神正神,都不是凡人可以碰瓷的。

  …

  邵弦瞥了一眼公文上时宪科官正杨寿春的签字盖章。

  “又是这个人。”

  这算不算是找到那个想要弄死自己的人了?

  要不,晚上回去就给他喊喊魂?

  但仔细一想又不对,想要无声无息抹除邵家后人的,必定与邵家有旧仇,那位吃断头饭的太爷官至正三品盐运使,仇家怎么也得“门当户对”。

  杨寿春个区区七品官,必然也只是听命行事,太早地断了这条线索,他上边的人可就不好找了。

  再者。

  邵弦这会儿本就想找几个北乾谍子练练手,加快逆推下三境的进度。

  属于是刚想睡觉人家就给递了个枕头来。

  行刺案与闹鬼案,说白了不就是同一回事。

  杨寿春还得留着。

  这般想着,邵弦对洪九问道:

  “你打算怎么个查法?”

  洪九显然对假期加班这事儿意见很大:

  “查?查个屁,回头找些干泥瓦的家伙事去王府,把烧烂了的家神社补一补就完事了。”

  “伐庙匠干成修庙匠了。”邵弦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

  “诶店家,我说我是江南人口味清淡,您就真的一勺盐都不放的啊?”

  俩人吃着吃着就听到面摊炉灶那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少女嗓音。

  循声望去,正是那“除魔卫道”二人组。

  邵弦低头看了看手中汤多面少的碗,嘀咕了一声:

  “这玩意儿还能有回头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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