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取下《丹师日志》，认真的写着：

　　“大虞神宗二十一年，七月廿一，巳时四刻。”

　　“顾宁炼制第七炉抱阳丹。”

　　“取蟾砂一钱，血田七二钱，铁包金二钱，地龙干……”

　　数息后。

　　灵台一片清明，过去六天炼制抱阳丹的经验总结，无漏的融入炼丹过程的模拟中去。

　　模拟了三次，确定过程无漏，才开始制作各种所需药材、准备就绪。

　　加炭、生火、拉动风箱、按顺序加入各种药材、从出水口适时加水……

　　不同于过去，顾宁完全没有将炼丹视作任务、或赚钱手段。

　　而是自己的兴趣，享受着过程，沉浸其中。

　　武者进阶，需要各种特定丹丸辅助，武道、丹道殊途同归。

　　过去，单纯是挂在嘴边，如今是开始理解、咀嚼、津津有味。

　　废寝忘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夕阳的流光如一袭薄纱，披在顾宁身上。

　　“失败了！”

　　第七炉价值三百两银子的抱阳丹失败了。

　　顾宁脸色恬静，施施然抓起炉底的药渣，捏碎，放到鼻尖下闻着，甚至放进嘴里品尝。

　　每一次炼丹失败，都是一个极好的经验积累过程，顾宁感受着自己肉眼可见的进步。

　　“姑爷，天黑了，赶紧回屋吃饭！”

　　春桃俏生生的出现在丹房外。

　　姑爷是她家免费的“家庭医生”，还是她的金主。

　　自然是要顾好姑爷的身子。

　　“那么晚了？”

　　顾宁在水槽认真的、有条不紊的洗刷着丹炉，绝不允许春桃帮忙。

　　非如其他装神弄鬼的人一般，认为女人有汛期，污秽而不能接触丹炉。

　　而是顾宁坚信：要成为顶流炼丹师，必须对炼丹工具保持足够的敬畏。

　　由敬畏而去了解，由了解而去喜爱，由喜爱而达到如身使臂，如臂使指的境界。

　　此理论可推演到医道、武道。

　　“好饿！春桃，今晚给我装多点饭，肉也要多点！”

　　“姑爷，厨房炖了圆蹄，怕是有两斤重一个，要不我给您拿来？”

　　“最好！”

　　“对了，姑爷，傍晚我跟夏荷打赌，要抓蜻蜓，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您有法子吗？赢了她可要叫我一声娘，呵呵呵……”

　　“蜻蜓的眼睛很古怪，你用手指在它前面不断转圈，一下子就能抓到！”

　　……

　　姑爷从来不是无情的人。

　　他平日与弟弟顾家的交往，以及免费为庄内下人看病，可以印证。

　　古风是他在庄内唯一朋友，正面临生死。

　　姑爷却能心无旁骛的炼丹，胃口大开的吃饭，风轻云淡的与小丫头说些孩子气的话题。

　　今晚庄主因古风之事，心情不好，饭也不吃了，将自己关在房间。

　　原定在灵枢堂商量的事情，改到了素问堂，由小姐主持。

　　正赶往素问堂的七大管事，经过丹园，目睹了一切。

　　药园管事范承责收住脚步，对身后的副管事郑重其事道：

　　“赶紧回去召集所有的种药童子、药博士，警告他们，往后对姑爷该恭敬如老爷、小姐！”

　　药行管事林千博也赶紧吩咐一名掌柜。

　　“范管事的话听到没有？尤其要叮嘱那几个老家伙，不要倚老卖老！若开罪了姑爷，打断狗腿算是最轻的惩罚！”

　　余下五名管事自也非没见识之辈，赶紧作出类似的部署。

　　末了，护院管事向阳不无唏嘘道：

　　“过去，我们私下常讲，可惜小姐不是男儿身，否则定能带领灵素山庄更上一层楼，如今……”

　　范承责接话，“如今倒是感慨，可惜姑爷不能习武，否则以他的气魄，作出的成就，远非老爷与小姐能及。”

　　林千博摇头晃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各位同袍，往后该认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了！”

　　……

　　在房间狼吞虎咽的顾宁，自不知丹园外，七大管事对他的讨论。

　　即便知道，也是如此：不过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

　　饭后，闭目养神。

　　月上柳梢头。

　　顾宁缓缓睁开眼睛，腰间挂了香囊，怀里端了清风，携了樟刀，悄然无息出了灵素山庄。

　　作为灵素山庄姑爷、未来之主，古风的性命与一千余家庭性命相比，自然选择后者。

　　作为古风的朋友，去救他，义无反顾，虽千万人吾往矣！

　　顾宁自记得古风传《养生功》的恩情。

　　也自记得当日王英来扰，他下意识挡在自己身前的义气。

　　“若今晚不救古伯伯，道心难以畅快，武途就此绝了，我也枉自为人！”

　　诶？！

　　星月下。

　　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带着流光，飞速往西面疾驰而去。

　　西面正是清风山方向，而那道人影，正是岳父大人柳千方。

　　古风十来岁的时候，得了一场怪病，被家人抛弃。

　　顾鹤年仗义出手，救了他的性命。

　　而后投奔灵素山庄，当年柳千方拜入顾鹤年门下，也是他促成的。

　　古风忘掉了绝情的家人，将灵素山庄视作自己的家。

　　柳千方何尝不是将这位追随了自己四十余年的老大哥当成一家人。

　　“为灵素山庄效力四十余载的老人，我若不出手相救，只会寒了庄内一千余人的心！”

　　柳千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带了单刀，直奔清风山。

　　却不知道，如自己一般要单刀赴会的还有女婿顾宁。

　　“我要与岳父大人保持足够的距离，不能给他发现！”

　　在岳父、妻子面前隐藏武者身份，是为了保护他们。

　　“哈！顾宁，你太自以为是了！”

　　奔了不到十里，顾宁哑然。

　　不说自己故意要与岳父大人保持距离，如今连他老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九品武者与八品武者的实力，一目了然。

　　“他老人家发现我了？故意等候？”

　　又奔了三十余里。

　　远远看到一点黑影，正是柳千方。

　　到了八十里路时，岳父大人已然看得亲切。

　　若顾宁要上前招呼，不过是举手投足的轻易事情。

　　随即恍然，惊喜：

　　并非岳父大人发现了我，而是武者真气有尽，他老人家奔了四十里，真气浑浊，速度徒减，顶多保持原来的一半。

　　到了八十里，速度再减，不过如一般健步如飞的赶路人罢了。

　　而于自己而言，体内真气激荡，如滚滚长江，延绵不绝，根本看不到尽头：速度始终如一！

　　《养生功》的神异尽显！

　　如今顾宁与柳千方相隔很近，按理他是绝对可以发现背后有人。

　　可惜长途奔袭了将近百里，需要分心去调整气息，岂能知道背后跟了女婿顾宁。

　　再奔了十余里，进了清风山。

　　十年前，清风山有孟姓山贼占山为王。

　　给官军剿灭，摧毁了山寨，却还有少量建筑存在，常有不法之徒暂避，却也没长久的。

　　因而今晚上面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给柳千方设局，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