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万事俱备
刘三吾平生从未有如此酣畅淋漓的书写。
之前所改的文稿在他脑海中本是如针扎的存在,但此刻,已然化作一汪甘泉,在笔尖流淌倾泻。
不为别的,就为了黄子澄口中,朱允炆所说那句“谨以收藏”!
能够让未来的储君,都收藏的作品,哪怕是他所写的伪作,那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这意味着朱允炆对他的认同,意味着未来,他可以在朱允炆身边,施加自己的影响,灌输自己的政治主张。
或许,大明的未来,将会因为他,而变得与以往,都不一样!
如此磅礴且充满希望的信念感,顿时便让刘三吾一颗心都开始飘飘然起来,笔下文字更是朴拙中带着飘逸。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三吾酣畅淋漓的将文稿书写完成,细细一观,满意的点了点头。
“子澄,尚礼,你们看老夫所写如何?”
黄子澄接过刘三吾手中的毛笔,恭敬地放在一边,看向文稿,立刻便赞扬道:“学生心中敬佩实在是无以复加,老翰林这一篇文稿,书法不输颜柳,内涵不亚苏王,实在是高妙!”
齐德仔仔细细的读过一遍,才道:“学士此文,恰如子澄兄所言,已经到达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原本学生以为,这其中或多或少还有我同子澄兄的功劳,现在看来,学士一人便可完成。”
刘三吾有几分感慨,道:“你们过誉了,这篇文章,若不是你们从中筹谋,绝不会有如此成就。”
“此番能得陛下赞誉,绝非老夫一人之功,你二人同样功不可没。”
“只是可惜,此事本该传为美谈,受限于今,也只能明珠蒙尘,永不见天日了。”
文人求名求利,最好是能够名利双收。
刘三吾矜持了一辈子,忽的打开潘多拉魔盒之后,饱满的欲望便再也止不住了。
正所谓有一便有二,一旦突破底线之后,新的底线就会在下面生成,等待着再一次突破。
此次既然可以弄虚作假,作出这伪作,那下一次自然还是可以,甚至更进一步。
黄子澄花式恭维着刘三吾,等墨迹干透,便将文稿卷起收好,道:“趁着殿下高兴,学生这就将老翰林手书送去,也好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刘三吾和齐德都知道黄子澄是个急性子,也不觉得奇怪,谈笑几句,目送黄子澄快步离开。
……
朱允炆心中急切,在偏殿内不时踱步。
他深知朱元璋最是痛恨贪官污吏,连带着,对这些弄虚作假之事,也是无比的厌恶。
如今,他正好就犯在弄虚作假这一条上,可谓是正好踩在红线之上。
朱元璋发下的责问,言辞极为严厉,几乎将他五脏六腑都吓了出来。
眼下虽然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可他心中仍旧焦急,多拖一刻钟,他未来便多灰暗一分。
焦急地等待中,时间缓慢流逝,朱允炆只感觉度日如年。
他时不时抬头望向殿门方向,期盼着黄子澄能够快步而来,每次一听到脚步声,都会下意识的抬头。
如此,约有一个多时辰,他听到脚步声再度抬头之时,正瞧见黄子澄抱着东西急匆匆而来。
东西都拿布遮掩了,从外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黄子澄又做的小心,看起来便像是没带什么。
如果不是朱允炆先入为主,还真的难以发现其中玄妙。
见黄子澄过来,朱允炆再也按捺不住,急忙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一切都很顺利,殿下还请放心。”
黄子澄给了让他安心的答复,朱允炆一颗心顿时松气不少,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快些,我将你写的文稿抄写,而后便去见皇祖父,将这罪责全部推给刘三吾,也好了结此事!”
见朱允炆如此急切,黄子澄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将东西都拿了出来。
笔墨伺候着,朱允炆提笔便开始抄写,很快便将黄子澄所写全部抄上,松一口气,道:“黄师,这个你自己处理掉,不要留下痕迹。”
“刘三吾所写的文稿也一并给我,我要即刻面见皇祖父,洗清身上的罪责。”
黄子澄惊道:“殿下,现在已经是子时,陛下定是已经睡下,你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见到陛下。”
“这……”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意识到现在的时辰已晚,叹息一声,道:“我自会想办法,就算是吵,也要将皇祖父吵醒。”
“如此,才能证明我心底急切,才能证明,我对此事的确不知情!”
黄子澄忙拉住了朱允炆,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这份责问下发已经有半天时间,这数个时辰的时间,你没有去,现在突然夤夜前往谢罪,岂不是惹人生疑?”
“更何况陛下正在气头上,又已经睡下,你这个时候将他吵醒,更是气上加气,恐怕陛下不会耐心听你解释。”
“微臣以为,殿下可先为太子殿下守灵,待得明日一早,便前去求见陛下。”
“如此一来,殿下这延误之过也有理由可以弥补,不至于无计可施。”
“再加之陛下一觉过后,气性大消,殿下所言才能更容易让陛下相信。”
黄子澄恳切的劝说,让朱允炆一颗急躁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他手里拿着两份文稿,细细思索着黄子澄所说,也觉得他说的有理。
“黄师说的是,是我太急躁了,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再等半夜,也不是什么问题。”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急躁感,慢慢的收拢心思,问道:“黄师,你觉得皇祖父会问我什么问题?你我先做个预设,也免得到时候手足无措。”
“这……”
黄子澄一愣,苦笑道:“微臣非是陛下,实在是想不到陛下会问些什么。”
虽说揣摩上意的确是臣子的必修课,但是他为文稿之事已经忙前忙后数天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
之前为朱允炆提出弃车保帅之谋划,已经濒临极限,眼下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哪里还分得出太多心力,思考朱元璋会如何责问。
更何况,这种情形之下,提前预设作用也不大,更应该靠的是临场发挥,哪里是预设能够解决麻烦的!
“黄师莫非是不愿教我?”朱允炆沉声问道。
黄子澄眼见朱允炆面露不愉之色,只好赶鸭子上架,道:“殿下误会了,只是微臣觉得,殿下前去说明情况,应该保持有些许慌张,而并非胜券在握。”
“微臣斗胆,陛下本就是多疑之人,若是殿下毫无愧意,举止自若乃至于胜券在握,陛下势必会有所怀疑,到时候恐怕还要横生波折。”
朱允炆恍然大悟:“也是,也是!你说的有道理,此事落在谁身上,都会感到惊慌害怕。”
“我若是表现得太过平静,便显得虚假!”
“黄师,多亏了你,否则我又要做下错事。”
“殿下不必如此,微臣只是尽到做臣子的本分。”
黄子澄有些心累,咳嗽一声,强打着精神,道:“明日殿下务必要态度坚决,不可有任何犹豫,千万不能,对刘三吾有任何恻隐之心!”
“我明白,我心里有数,黄师放心吧。”
……
这个夜晚,在朱允炆眼中,显得格外的漫长。
时间似乎像是陷入了泥潭,流逝的极为缓慢。
连香案上的烛台,燃烧速度都变慢了,摇曳的火光投射下大片的阴影,张牙舞爪。
随着一抹微微的鱼肚白在东方显露,朱允炆也缓缓地站起身。
他脸上疲惫和憔悴交织在一起,眼中的血丝密密麻麻,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颓丧之下。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他听到了自己隆隆作响的心跳声。
随着他的脚步,心跳声越来越大,在胸腔里似乎都要跳出来。
逐渐的,随着他的前行,谨身殿近了,就在眼前不远。
朱允炆心跳如雷,整张脸显露出几分不正常的红润来。
他感觉到嘴唇发干,口齿似乎都要干涩,前行的脚步越发的沉重。
拖着沉重的双腿,朱允炆来到谨身殿前,从这里看过去,他似乎能看到朱元璋更衣的场景。
朱允炆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浓郁的紧张,以及几分决然:
“皇第三孙朱允炆,求见祖父皇帝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