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太极殿外天色尚暗。
李煜整了整自己的墨色蟒袍,看了眼身后面色惨白的陈琏。
这位昔日的冯延巳心腹此刻双腿发抖,手中紧紧攥着那封足以置冯延巳于死地的密信。
“记住你该说的话。”李煜沉声道,“你的家小性命,全系于此。”
陈琏似乎心有顾忌!
他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殿下...若有不测...”
“没有不测。”李煜立马打断他,目光如炬,“冯延巳今日必倒。”
殿门缓缓开启,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李煜一眼就看见站在文官首位的冯延巳,紫袍玉带,面容沉静,仿佛今日只是寻常朝会。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冯延巳甚至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煜心头一紧。这老狐狸为何如此镇定?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喝,李璟缓步登上龙椅。
皇帝面色憔悴,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昨夜未曾安寝。
“众卿平身。”李璟虚抬手,声音略显沙哑。
按惯例,各部依次奏事,
李煜站在武将队列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袖中另一份证据——凌云交给他的账册。
他注意到冯延巳几次看向殿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时机到了。
“父皇。”李煜迫不及待的出列,声音清朗,“儿臣有本奏。”
李璟略显惊讶:“皇儿请讲。”
“儿臣要弹劾当朝宰相冯延巳,通敌叛国,贪墨军饷,罪证确凿!”
李煜一字一顿,声音响彻大殿。
满朝哗然。冯延巳面不改色,只是眉毛微微上扬。
李璟坐直了身子:“吴王,此乃重罪,不可妄言。你有何证据?”
李煜转身指向陈琏:“陈大人,请将你手中的密信呈上,并向陛下说明冯延巳如何与周国勾结,意图出卖我南唐江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琏身上。
这位兵部主事颤抖着走出队列,手中密信在晨光中泛着惨白的光。
“陛下,臣...臣有罪...”
陈琏扑通跪下,“冯延巳确实与周国……“
一支弩箭突然破空而来,正中陈琏咽喉!鲜血喷溅在御阶上,
陈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喉咙上突然多出的箭矢,然后重重倒地。
“护驾!”
殿内瞬间大乱。
李煜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到李璟身前,同时厉声喝道:“周元!“
十名身着轻甲的靖边军护卫从殿外冲入,迅速在李煜周围形成防御圈。
就在此时,太极殿四面的侧门突然同时打开,数百名身披黑袍、
面戴铁甲的武士如潮水般涌入,将文武百官团团围住!
“这...这是...”李璟见状,脸色煞白,死死抓住龙椅扶手。
冯延巳缓缓走出文官队列,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陛下勿惊,这些是宫中侍卫,特来保护陛下安全。”
“保护?”李煜冷笑几声,手已按在剑柄上,“冯延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太极殿上公然杀人!”
冯延巳看都不看陈琏的尸体一眼,悠然道:“吴王殿下此言差矣。陈琏勾结周国,意图构陷忠良,死有余辜。倒是殿下...”他眼神陡然转厉,“伪造证据,胁迫朝臣,意欲何为?”
李煜心头一震。
冯延巳竟倒打一耙!
“父皇明鉴!”李煜急转向李璟,“儿臣有冯延巳通敌卖国的铁证!那些黑袍武士绝非宫中侍卫,而是冯延巳蓄养的死士!”
冯延巳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陛下,臣这里有先帝密旨一道。先帝临终前曾言,若朝中有皇子勾结外敌、图谋不轨,可废黜其位,另立贤能。”
李璟闻言,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这...这不可能...”
李煜死死盯着冯延巳手中的所谓“密旨“,心知这必是伪造。
但此刻三百黑袍死士已将太极殿围得水泄不通,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冯延巳!”李煜厉声道,“你私蓄死士,伪造先帝遗诏,才是真正的谋逆!”
冯延巳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声音:“吴王李从嘉,勾结周国,构陷忠良,意图不轨!来人,拿下!”
数十名黑袍武士立刻向李煜逼近。
周元等十名靖边军护卫拔刀相向,形成一个小小防御圈。
“陛下!”御史中丞凌云突然出列,“冯延巳此举形同谋反,请陛下明察!”
冯延巳看都不看凌云一眼,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一支毒箭突然从黑袍武士中射出,直奔凌云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
李煜猛地推开凌云,箭矢擦着凌云的官帽飞过,钉在龙柱上,箭尾犹自颤动。
“冯延巳!”李煜怒发冲冠,“你敢在太极殿上杀害朝廷命官?“
冯延巳阴森一笑:“凌御史与吴王勾结,罪证确凿。陛下,您还要纵容这些乱臣贼子到几时?”
李璟面色惨白,看看李煜,又看看冯延巳,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位优柔寡断的皇帝此刻完全被眼前的变故震住了。
黑袍武士越逼越近,
侍卫周元突然急切道:“殿下,末将等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您务必护着陛下突围!”
李煜还未来得及回应,
冯延巳已对黑袍武士厉声喝道:“还等什么?拿下李从嘉!
“杀!”
黑袍武士如潮水般涌来。
周元怒吼一声,率领九名靖边军迎敌。
刀光剑影中,这名跟随李煜多年的悍将连斩三人,却被一支冷箭射中后背。
“周元!“李煜目眦欲裂。
周元踉跄几步,突然转身,用身体挡在李煜面前。一支毒箭同时射入他的胸膛!
“殿下...快走...”
周元口吐鲜血,却仍死死抓住一名黑袍武士的刀刃不放,“去....城外,靖边军大营..还有...”
话未说完,
这名忠勇的将领已气绝身亡,但尸体仍屹立不倒,为李煜争取了宝贵时间。
“父皇!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李煜一把拉住李璟的手臂。
李璟却像被抽走了魂魄,瘫在龙椅上动弹不得:“走?去哪里?他们都是逆贼...都是逆贼...”
就在此时,
凌云突然靠近李煜,肃然道:“殿下,证据给我。冯延巳不敢当众杀清流领袖,我能带出去!”
李煜心念电转,迅速将袖中账册塞入凌云袖中。
同时,他注意到冯延巳正冷笑着看他们,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必须争取时间!
“冯延巳!”李煜突然高声喊道,“你说本王勾结周国,可有证据?“
冯延巳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悠然道:“陈琏已死,死无对证。倒是殿下伪造密信,胁迫朝臣,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是吗?”
李煜突然笑了,“那冯阁老可敢让百官说说,他们相信谁?”
冯延巳脸色一沉。
他当然知道朝中清流大多支持李煜,这也是他为何要动用死士控制局面的原因。
“够了!”冯延巳厉声道,“陛下,请您下旨,将李从嘉拿下问罪!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四周的黑袍武士。
赤裸裸的威胁!李璟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恐惧和挣扎。
李煜知道父皇性格软弱,此刻必须给他一个台阶下。
他突然朗声道:“父皇,儿臣愿暂时卸去所有职务,回府闭门思过。但请父皇明鉴,冯延巳今日所为,已是谋逆!”
这也是李煜无奈之举。
为了活命。
他只能放低姿态,与冯延巳妥协。
冯延巳眯起眼睛。
李煜此举看似退让,实则以退为进。
但眼下若强行拿下李煜,恐怕会引起更大反弹...
“陛下,”冯延巳转向李璟,“吴王既然认罪,不如就依他所请。至于这些'死士'...”他故意扫了眼四周,“都是宫中侍卫,只为护驾而来。”
李璟如蒙大赦,连忙道:“就...就依冯相所言。吴王回府反省,此事...此事容后再议。”
李煜心中冷笑。
好个“容后再议“,
父皇这是被吓破了胆。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必须活着离开太极殿,才能图谋后事。
“儿臣...遵旨。”李煜深深一揖,同时向凌云使了个眼色。
冯延巳满意地笑了:“陛下圣明。来人,'护送'吴王回府!”
二十名黑袍武士立刻围了上来。李煜看了眼周元的尸体,强忍悲痛,转身向殿外走去。
经过冯延巳身边时,只听冯延巳阴恻恻道:
“殿下以为这就结束了?不,这才刚刚开始。”
李煜脚步不停,冷然道:“冯阁老今日所为,本宫铭记于心。他日必当...十倍奉还。”
走出太极殿,晨光刺得李煜眼睛发痛。
他抬头望去,只见宫墙上站满了黑袍武士,弓弩森然。
远处,一队靖边军被拦在宫门外,张承业正在与守卫争执。
李煜突然高声吟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这是即兴而作的词句,听似感慨时局,实则暗藏玄机。
“朝来寒雨”指朝堂变故,“晚来风”则是靖边军暗号,意为“夜间行动”。
黑袍武士不明就里,只是催促李煜快走。
但李煜看到张承业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随后悄然退入人群中。
很好,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李煜被“护送”上马车,缓缓驶离皇宫。
透过车窗,他看见凌云正被几名冯党官员“陪同”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凌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账册安全了。
马车驶向吴王府,前后左右都是黑袍武士。
李煜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今日虽暂时失利,但远未结束。
冯延巳以为控制了皇宫就能控制一切,却忘了金陵城外,还有五千靖边军枕戈待旦!
“冯延巳...”李煜轻声自语,“你想玩,本宫奉陪到底。”
马车转过街角,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
金陵城上空,乌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在凌府闺阁内,凌如霜站在窗前,手中紧握着李煜的玉佩,望着突然戒严的街道,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小姐!”丫鬟慌张跑来,“出大事了!听说朝堂上吴王殿下被冯延巳指控谋反,现在被软禁在府了!”
凌如霜手中的玉佩差点落地。她猛地转身:“父亲呢?”
“老爷没事,但...但听说太极殿上死了好多人...”
凌如霜美若天仙的脸上霎时间煞白一片,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迅速写下一行字,然后折好交给最信任的老仆:“务必送到吴王府,亲手交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