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电动车疾驰而过的尾流中散开，我下意识护住程澈的肩膀，直到她站稳才松开手。她的掌心还贴在我手腕上，那条褪色蓝绳在路灯下微微晃动。

　　“你刚才想说什么？”我低声问。

　　她没回答，只是笑了笑，把围巾重新系紧，“明天见。”

　　我没再追问，看着她走进地铁口，身影被灯光吞没。

　　第二天一早，会议室里已经摆满了几摞厚厚的资料，财务顾问和法律顾问坐在长桌两侧，正翻阅着我们提供的公司概况。周扬站在白板前，手里握着一支记号笔，眉头皱得很深。

　　“上市不是换个招牌。”他说，“是把所有东西都摊开给人看，包括我们的账本、员工合同、客户数据……还有你们俩的关系。”

　　程澈坐在角落，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们不是为了隐藏什么才创业的。”

　　“我知道。”周扬点头，“我只是提醒你们，别低估了外界的好奇心。”

　　林深翻开财务报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让他有些头晕。过去几年，我们一直靠着经验和直觉在跑，现在却要把这些模糊的东西变成标准化的数字。

　　“先从审计开始。”我说，“请专业团队梳理账目，找出风险点。”

　　周扬叹了口气，点点头，“我已经联系了几家事务所，下午可以安排见面。”

　　会议结束后，我和程澈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

　　“你觉得他们会接受我们吗？”她忽然问。

　　“谁？”

　　“投资人，媒体，甚至是我们自己的员工。”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这条路是对的，那就没人会信。”

　　她笑了，眼角微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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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筹备上市的第一步，是找到合适的团队。

　　我们筛选了十几家机构，最终选定了三家——一家国际会计师事务所负责审计，一家本地律所提供法律支持，还有一家专注于科技企业的咨询公司协助我们准备路演材料。

　　第一次正式会议是在会计所的会议室，桌上摆着一台投影仪，屏幕上是我们公司的营收曲线图。审计负责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

　　“你们的收入结构很特殊。”她说，“大部分来自长期合作客户，但缺乏稳定的现金流模型。”

　　“什么意思？”程澈问。

　　“你们的业务模式依赖于核心客户的续费率，一旦有几家大客户流失，整个财务表现就会剧烈波动。”

　　我看了眼程澈，她也在看我。

　　“我们会优化客户结构。”我说，“同时拓展新市场。”

　　她点点头，继续翻阅资料，“另外，你们的股权架构需要调整。目前你们两人持股比例接近，没有明确的决策机制，这对资本市场来说是个隐患。”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我们需要一个控股方。”她补充道。

　　程澈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在权衡什么。

　　“我们可以讨论。”我说。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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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务报表的整理比想象中更复杂。

　　我们抽调了几个老员工组成专项小组，每天加班到深夜。程澈亲自盯着每一项支出，连五年前一笔小额报销都要查清楚来源。

　　“这有什么意义？”小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我们又不是造假。”

　　“资本市场不在乎真假，只在乎有没有漏洞。”程澈说，“哪怕是一张发票日期对不上，都会成为质疑的理由。”

　　林深坐在角落，一直在整理一份客户名单。他偶尔抬头看一眼进度表，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你还好吗？”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没事。”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晚在十字路口，他似乎想告诉我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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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治理的改革是最难推进的部分。

　　原本灵活的工作流程变成了严格的审批制度，每周必须提交项目进展报告，甚至连请假都要提前报备。

　　“这不是我们当初创业时的样子。”一位老员工在会议上直言不讳，“我们喜欢的是自由，而不是这些条条框框。”

　　“自由不代表混乱。”程澈站在讲台上，声音坚定，“我们现在不是一个小团队，而是一家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如果不规范管理，就无法承受更大的规模。”

　　那位员工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我知道改变很难。”我说，“但我们必须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上市，更是为了未来的每一个决定都能经得起考验。”

　　会后，周扬走到我身边，轻声说：“他们不是反对改革，而是害怕失去原来的状态。”

　　“我知道。”我说，“但他们也该明白，我们不能再靠运气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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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筹备工作的深入，压力也越来越大。

　　有一次，我在凌晨两点收到一封邮件，是陆总发来的。

　　【附件：某投资机构的初步尽调清单】

　　她在邮件末尾加了一句：

　　>“他们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我把手机放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街道上的车流从未停歇。我们的公司，就像这座城市的一颗齿轮，在不停地转动，试图嵌入更大的机器里。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现在的每一步，都不能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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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深。”

　　我睁开眼，发现程澈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

　　“你睡着了。”她说。

　　“没。”我接过咖啡，闻到熟悉的香气。

　　“你还在想那封邮件？”她问。

　　我点头。

　　她坐下来，靠得很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懂得怎么坚持。”

　　我没有回应，只是喝了一口咖啡。

　　她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那条褪色的蓝绳。

　　“它代表过去。”她说，“但现在，我想让你知道——”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实习生急匆匆地冲进来。

　　“不好了！法务那边说，有人举报我们涉嫌违规收集用户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