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叶擦过脸颊时，林夏闻到了尸油燃烧的焦臭味。怀表在掌心发烫，第十三瓣黑莲已经完全变红，表盘边缘的苗文正像蝌蚪般游动。她按着日记指引换上从喜棺里取出的嫁衣，血色的绸缎贴在皮肤上，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

　　子时的梆子声刚落，老槐树的树干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树洞深处飘来纸钱燃烧的灰烬，隐约可见青石牌坊上“幽冥道“三个字泛着磷光。林夏握紧镇魂钉踏入树洞的刹那，怀表发出十三声重叠的钟鸣。

　　阴冷的风卷着哭嚎声扑面而来，等视线恢复时，她已站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两侧店铺挂着惨白的灯笼，穿寿衣的商贩正在叫卖人皮灯笼、骨瓷碗筷。当铺柜台后坐着个戴瓜皮帽的老者，眼眶里爬出的蜈蚣正往天平上放血淋淋的眼球。

　　“林小姐，这边请。“

　　穿灰布长衫的伙计突然挡在面前，惨白的脸上扑着两团胭脂。他手中的灯笼映出纸糊的内里，竹骨架上还粘着没烧完的符纸。林夏后退半步，后腰却撞上冰凉的手推车——车上堆着几十个蠕动的麻袋，每个袋口都露出半截青紫色的婴儿脚。

　　“您曾祖父当的东西该赎了。“纸人伙计的嘴咧到耳根，露出竹篾编成的牙齿，“连本带利，三百个阳寿时辰。“

　　怀表突然迸出金光，将纸人震成碎片。纷扬的纸屑中，林夏瞥见对面纸扎铺的老板正朝她招手。那是个驼背老妪，手中捏着的纸人竟与秦嬷嬷有八分相似。

　　“用这个抵债。“老妪从柜台下摸出半块龙凤玉佩，正是林夏在梳妆匣里见过的那枚，“记住，鬼市丑时闭市，听到摇铃必须闭眼。“

　　玉佩入手瞬间，整条长街的灯笼同时变成血红色。原本缓慢游荡的鬼影突然躁动起来，林夏看到卖人肉包子的摊主眼球掉进蒸笼，脖颈断口处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她攥着玉佩冲向当铺，青石板下突然伸出白骨手，攥着张泛黄的当票。

　　“民国三十三年，林鹤年典当魂魄三日，换镇宅法器一件......“当票上的字迹被血迹模糊，唯独抵押物那栏的“嫡长孙女“四个字猩红刺目。林夏浑身发抖，终于明白棺材上为何刻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柜台后的老者突然伸手抓来，枯骨指节暴涨三尺。林夏举起镇魂钉刺去，却扎进一团腥臭的腐肉里。怀表在此刻发出尖啸，表盘上的苗文浮空组成符咒，将老者震成齑粉。

　　“接住！“

　　桃木剑破空而来，钉穿正欲扑向林夏的吊死鬼。穿藏青道袍的青年凌空画符，朱砂在虚空燃起幽蓝火焰。林夏认出这是镇上茶馆见过的道士张九龄，只是此刻他眉心多出道血痕，道袍下摆沾满黏稠的尸液。

　　“跟着我的七星步！“张九龄甩出铜钱剑开路，“你身上的嫁衣在吸食阳气，必须在丑时前找到合婚玉佩的另一半！“

　　两人冲进冥婚铺子时，屋檐下的白灯笼突然渗出鲜血。柜台后坐着个戴凤冠的纸新娘，手中的剪刀正在裁剪人皮。林夏怀中的半块玉佩突然飞起，贴在纸新娘胸口。纸人发出凄厉尖叫，嫁衣里飞出无数带血的喜鹊。

　　“就是现在！“张九龄将符水泼向供桌。牌位炸裂的瞬间，另半块玉佩从骨灰坛中飞出。完整的龙凤合鸣瞬间，整间店铺开始坍塌，纸新娘的四肢散落成符纸，每张符上都写着林夏的名字。

　　逃出店铺的刹那，远方传来沉闷的摇铃声。张九龄猛地将林夏扑倒在地：“闭眼！“

　　腥风贴着头皮掠过，林夏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震耳欲聋。透过睫毛缝隙，她看到无数双腐烂的脚从面前经过，阴兵队伍绵延至雾气深处。为首的牛头马面拖着七条锁链，末端拴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那人的后脑勺裂开大洞，爬出的蜈蚣正与林夏锁骨处的胎记共鸣。

　　“别动。“张九龄的气息喷在她耳后，“这是当年给你曾祖父抬棺的阴差。“

　　当最后一道铁链声消失，怀表突然疯狂震动。林夏睁眼看见青石板路上印着血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游动着蛊虫。张九龄用桃木剑挑起当票，脸色骤变：“林鹤年当年镇压的根本不是恶灵......“

　　急促的摇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整条鬼街开始扭曲。店铺像融化的蜡烛般坍缩，商贩们化作黑烟钻进地缝。张九龄拽着林夏冲向槐树洞，身后传来地裂的轰鸣声。

　　“把玉佩按在树心！“道士咬破指尖在树皮上画出血符。林夏刚贴上玉佩，树洞突然收缩成漩涡。天旋地转间，她看到阴兵队伍去而复返，牛头手中的钢叉直刺张九龄后心。

　　回到现实世界的瞬间，怀表盖子弹开，表盘上的黑莲尽数凋零。林夏瘫坐在槐树下，发现嫁衣褪成了素白孝服。张九龄的道袍被撕开三道爪痕，露出胸口纹着的青铜棺图案——竟与地下室那108具棺材上的铭文完全相同。

　　“你到底是......“

　　“守夜人每代必有阴阳两脉。“道士撕下染血的袖口包扎伤口，“我祖父是给你曾祖父抬棺的赶尸匠。“他忽然握住林夏手腕，“你锁骨上的蛊虫醒了。“

　　胎记已经变成活物，在皮肤下游走出虫形文字。林夏想起鬼市当票上的“嫡长孙女“，胃部一阵抽搐：“那些青铜棺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张九龄从怀中掏出个青铜铃铛，与秦嬷嬷那枚一模一样：“每个林家人都活不过三十岁，死后魂魄会被制成......“铃铛突然炸裂，他吐出口黑血栽倒在地。

　　林夏扶起道士时，瞥见他后颈的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月光下的槐树林沙沙作响，树根处拱起数十个土包，每处都伸出缠着红绳的森森白骨。

　　怀表在此时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表盘背面弹出暗格。羊皮卷轴上用尸油写着：“寅时三刻，开青铜门者，永世不得超生。“而卷轴末尾的落款，赫然是她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