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临安官仓的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响声。林墨站在仓顶,望着远处街角突然亮起的三盏红灯——那是漕帮“火起”的暗号。他摸了摸腰间的盐袋,袋角绣着的“卍”字纹还带着沈清欢掌心的温度,那是她昨夜亲手绣的防火符。
“姑爷,仓吏王三已经睡下了。”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按您的吩咐,二十个暗格都填满了晒干的艾草。”林墨点头,目光落在官仓西侧的芦苇丛——那里藏着二十辆腌鱼车,车底夹层里,真正的官盐正被浸过盐水的棉纸层层包裹。
子时初刻,第一声惊叫划破夜空。官仓东侧突然腾起 flames,火舌卷着盐袋的焦香,迅速向主仓蔓延。林墨看着仓吏王三带着衙役冲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王三,正是三日前收下盐商五百两银票的内鬼。
“快救火!”王三大声喊着,却故意带衙役往相反方向跑。林墨趁机带着伙计们撬开西侧暗格,腌鱼车的轮子在青石板上碾出火星,却被车轮上的盐水浇灭——这是沈清欢改良的防火措施,车轮裹着浸过盐卤的麻布,遇火反而析出盐晶。
“不好了!主仓的盐袋着火了!”有衙役大喊。林墨抬头,只见主仓屋顶的梁木正在燃烧,盐袋堆顶的火苗却诡异地呈蓝色——那是盐商们在燃料里掺了倭国硫磺粉,专门用来烧毁官盐。他忽然想起沈清欢的话:“若火起,便让他们烧个痛快。”
当王三带着衙役冲进主仓时,却发现堆成小山的盐袋竟未全燃。林墨站在院墙上,手持火把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官仓的盐袋早受了寒山寺高僧的加持,神火不侵!”他将火把抛向盐堆,火苗接触盐袋的瞬间,竟如被水浇灭般滋滋作响。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着火光中不燃的盐袋,纷纷惊叹。林墨趁热打铁:“三日前,寒山寺住持亲自为这批盐袋诵经三日,每袋都封着避火符——”他撕开个盐袋,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黄符,“若有人敢动沈家的盐,便是与神佛为敌!”
盐商们躲在人群中,看着火势被控制,气得咬牙切齿。钱富海的亲信刚要上前拆穿,却见沈清欢的轮椅从阴影中驶出,袖中滑出卷羊皮纸:“顺天府的公文在此,即日起,官仓盐袋需盖双重印——”她指向盐袋上的朱砂印,“这是寒山寺的火漆印,遇火即显‘平安’二字。”
羊皮纸上,顺天府尹的官印还带着新鲜的朱砂印泥。钱富海忽然想起,三日前林墨曾带着一车佛经进入顺天府,原来早就买通了官府,将防火符一事合法化。他看着沈清欢轮椅扶手上的机关,忽然意识到,那些黄符里掺的不是别的,正是沈清欢用来改良火铳的硝石粉,遇火反而吸收热量。
“钱老板,您脸色不太好?”林墨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可是昨晚没睡好?我听说,您在黑市卖的‘防火盐’,其实是掺了草木灰的假货?”钱富海浑身一颤,黑市上那些打着沈家旗号的假盐,正是他雇人做的,没想到林墨这么快就查到了。
官仓的火渐渐熄灭,沈清欢让人抬出十箱未燃的盐袋,当众分发给百姓:“每人限购五斤,凭户籍领取。”百姓们排起长队,看着盐袋上的火漆印,纷纷感叹沈家有神灵庇佑。而真正的官盐,早已随着腌鱼车,通过漕帮的秘道,运往了沈家设在城郊的秘密盐仓。
丑时,沈府地窖里,林墨看着刚运回来的盐袋,忽然发现每袋底部都有个小凹陷——那是沈清欢设计的机关,里面藏着微型弩箭,若有人强行拆袋,就会触发。“清欢,你连盐袋都设了机关?”他哭笑不得。
沈清欢咳嗽着点头:“倭国细作擅长易容,不得不防。”她指着盐袋上的火漆印,“朱砂里掺了我的血,他们若想仿造——”忽然轻笑,“得先咳足三升血才行。”
林墨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一紧:“别开玩笑了,今日火场奔波,你的寒疾又犯了吧?”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这是苏九娘给的止血药,她说漕帮的秘药,比太医院的管用。”
沈清欢接过瓷瓶,指尖划过瓶身的漕帮印记:“苏九娘倒是个妙人,表面帮我们,实则在查漕帮内奸。”她忽然压低声音,“今夜官仓起火时,我让人查了王三的账本,发现他收的银票,来源竟是市舶司——”
“市舶司?”林墨皱眉,“那可是朝廷的衙门,难道盐商们勾连了官府?”沈清欢点头,展开张烧焦的纸片,那是从火场里抢出的,“上面的印章,是市舶司提举陆沧溟的私印——此人三年前就该沉船而死,没想到还活着。”
地窖的烛火忽然被穿堂风带得明灭不定,林墨看着纸片上的菊花纹,想起喜宴上沈玉书尸体旁的金线,心中一惊:“难道陆沧溟就是黑水先生?那个掌控香料航线的神秘人?”
沈清欢的轮椅突然转向,对着地窖深处的石壁按动机关。石墙缓缓打开,露出个密室,里面堆满了用油布裹着的账册:“这是三年前泉州港的沉船记录,每艘船上都有市舶司的封条,却载着倭国的军械——”她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账册封皮上,“林墨,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更可怕。”
林墨扶着她坐下,目光落在密室角落的木箱上,箱角刻着半朵菊花,与他在铁匠铺发现的印记相同。他忽然想起,官仓起火时,有艘倭国商船正悄悄离开码头,船上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市舶司的官粮——却用沈家的盐袋伪装。
“明日,我们就把这些账册送到顺天府。”林墨握紧沈清欢的手,“但在此之前,得先让百姓们相信,沈家的盐真的有神佛庇佑。”他忽然想起白天的场景,百姓们捧着盐袋焚香的模样,“其实你早就算好了,借寒山寺的名声,既防火又稳人心。”
沈清欢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在盐袋里掺的硝石粉,既能防火又能入药,倒是比我的机关更妙。”她忽然指着账本上的密语,“陆沧溟的船队下月初三到港,我们的盐票期货,也该到了收割的时候。”
地窖外,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已是寅时。林墨看着沈清欢疲惫的神色,忽然想起初入沈家时,她坐在轮椅上用锁链锁喉的场景,如今却愿意将最隐秘的密室交给他。盐袋的咸香混着她袖中淡淡的药味,让他忽然觉得,这场与盐有关的战争,早已不是单纯的商战,而是两个灵魂在风暴中的相互依偎。
是日天明,官仓前的告示栏贴出了新文告:“沈家盐铺即日起供应‘神盐’,每袋皆经高僧开光,可避火灾、治百病。”百姓们看着昨日从火场抢出的盐袋,果然见火漆印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纷纷传言沈家有上天庇佑。
而在市舶司的密室内,陆沧溟看着手中的情报,指尖捏碎了沈家盐袋的火漆印。当看到印泥里混着的血晶时,他忽然轻笑:“沈清欢啊沈清欢,你竟用自己的血做防伪标记——看来,当年泉州港的那场火,你果然还记得。”
海风穿过地窖的通气孔,带来咸涩的气息。沈清欢翻开新的账本,在“丙戌年五月十五”处写道:“官仓火起,神盐显灵。借佛压邪,以血为印。沧溟未死,危机四伏。”她忽然抬头,看着正在研究盐袋机关的林墨,笔尖一顿,又添了句:“与疯子共舞,方得永生。”
官仓的余烟尚未散尽,沈家盐铺的伙计们已推着装满“神盐”的车,走向晨雾中的街巷。车轮碾过青石板,留下淡淡的盐迹,如同这场商战中,沈家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记。而在更远的海面,黑水先生的船队正披着晨雾驶来,船首的菊花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与沈家盐袋上的火漆印,遥相呼应,预示着下一场更激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