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花无咎都不可能屈服于心魔。

　　让陆守道学习前辈，杀死自己，或许也是一种办法。

　　但哪怕是这个办法，花无咎也没办法下定决心，一方面，她觉得残忍，另一方面，她怕死。

　　她真的很怕死，要不然也不会和深渊之主签订契约，玩这个游戏。

　　死真的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事了，当冰冷的剑锋真正抵近咽喉时，身体会本能地战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的挣扎，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倒计时的鼓点。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幽静的洞府内，盛夏的阳光照不进来，里面蔓延的只有舒服的凉气。

　　少年坐在那，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泛着莹莹青光的灵果，果皮薄如蝉翼，隐约能窥见内里流淌的浓郁生机。

　　他漫不经心地咬下一口，甘甜的汁水瞬间在唇齿间迸开，充沛的生命精华化作一缕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花无咎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少年微仰着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双眸因满足而柔软下来，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翘起，像是被灵果的滋味取悦了一般，整个人透着一股罕见的慵懒惬意，连带着洞府内紧绷的气氛都莫名舒缓了几分。

　　他怕死吗？

　　他真的知道自己到底选了一条怎样的路吗？

　　要是死了，这样好吃的灵果便再也吃不到了。

　　好像是感受到了花无咎的视线，陆守道抬头，看着花无咎，又看了看手里的果子。

　　“师尊要吃吗？”

　　“......不用，你吃吧，那是专门留给你的。”

　　那果叫清灵果，生长条件苛刻，必须专门用灵气催熟。

　　随着深渊蔓延，灵气衰退，明心宗里储藏的清灵果越来越少，花无咎一个都舍不得吃。

　　三百年前，这东西是她最爱吃的水果。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时的她总爱溜进灵果园，趁守园弟子不注意时偷摘最新鲜的清灵果。

　　果实入口的瞬间，清甜的滋味会化作丝丝凉意游走全身，连盛夏的暑气都能一扫而空。

　　下意识地，她吞了口唾沫。

　　陆守道看她，又把手里的果子递过去：“师尊，你也吃？”

　　花无咎瞪他：“我说了，这是给你的，你自己吃！”

　　莫名的，她又开始生气。

　　陆守道哦了一声，默默吃起来。

　　洞府里的灵气随着清灵果的消化而微微荡漾，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可以随意挥霍灵果的年代。

　　花无咎进了一趟密室，转身出来，把记载各类绝学的玉简在石桌上一字排开。

　　“你要和深渊战斗，那么只要学跟战斗有关的就好了。”花无咎道，“这都是我明心宗的术法绝学，你看你对哪个感兴趣。”

　　陆守道看向石桌，这些承载着宗门千年智慧的传承之物便这样映入他眼帘，每枚玉简表面都浮动着不同的法则，有的如烈火般灼灼燃烧，有的似寒霜般凛冽生辉，在昏暗的洞府中交织出耀人的光晕。

　　“我听师尊的。”他说。

　　花无咎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开口：“明心剑意乃我宗立派之本，将来与深渊对决时，这便是你最后的底牌。其他的，防御一个，恢复一个，逃窜一个，妙用一个......”

　　洞府外的光线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炽烈的骄阳化作橘红的晚霞，又渐渐被星辉取代。

　　夜风穿过石缝，洞府内的阴凉比白日更盛。

　　悬浮的玉简在黑暗中显得愈发耀眼，像是散落在夜幕中的星辰。

　　她耐心的等待陆守道消化完最后一个，随后便开口：“好了，大概就是这些，明日便跟我去后山，一个个试练。”

　　“是，师尊。”

　　陆守道起身：“那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他后退几步，正准备离开，却被花无咎叫住：“额，你等等......”

　　陆守道看她：“师尊？”

　　“今夜你不要练功，用睡眠休养神魂，就在我这冰心玉床上睡吧。”

　　灵气的光芒在洞府内流转，将冰心玉床映照得如同浸在月华之中，那千年寒玉散发的淡淡白雾，正随着某人呼吸的节奏轻轻起伏。

　　“额，师尊，那今晚你睡哪？”

　　“我帮你护法。”

　　“......”

　　行吧。

　　花无咎都这么说了，陆守道也不客气了。

　　他知道花无咎是想试探自己的心魔有多深，甚至有可能已经在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假话，所以才有今晚的邀请。

　　行，那他便让她知道，自己的心魔到底有多深。

　　躺在冰心玉床上刺骨的寒意便如潮水般漫过全身，那并非普通的寒冷，而是某种直透神魂的凛冽清流，仿佛连血液都要为之冻结，半点情欲的想法都升不起来。

　　这应该是某件顶尖法宝，帮人收敛心神，专心修炼的。

　　花无咎就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弟子躺上，最后在阵法的运作下，逐渐沉睡。

　　冰心玉床的功效她知道，她要看看，在这等宝物的影响下，陆守道的心魔到底有多重。

　　“嘻嘻，我知道，其实你很希望他的心魔能重一点。”腐烂的红衣又出现了，在她耳边低声细语：“这才说明他看重你啊，承认吧，你也很想的，对吗？”

　　‘滚！’

　　花无咎在内心怒骂一句，她尽量不去听心魔的低语，而是专注在陆守道上面。

　　她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一般走过去。

　　“好好好，就这样，我爱看。”心魔高兴的鼓掌。

　　花无咎强忍怒气，缓步靠近，俯身看着玉床上的陆守道，垂落的青丝随着俯身的动作滑落肩头，有几缕不听话的发梢正巧落在少年衣襟微敞的胸膛上。

　　“守道？”

　　“师，师尊？”

　　她听见少年茫然的话语。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

　　“嗯哼，看见了什么？”

　　浓烈的栀子花香席卷洞府。

　　“我看见了......”

　　话语似梦幻一般。

　　【系统】

　　【啊？】

　　【动用能量】

　　【？】

　　少年猛地起身。

　　一切都失控了，花无咎看见他已经靠了过来。

　　两个人挨在一起。

　　“我看见了师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