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人人网上的帖子热度还在持续攀升。

　　常鹏飞正守在电脑前，时不时按一下F5刷新评论区。有些话越来越冲，什么“骗子”、“画大饼”、“哗众取宠”。

　　“西哥！西哥！这帮孙子骂得也太难听了！这……这咋办啊？”

　　林西的电脑屏幕上，一个简陋的小游戏正在运行。

　　“慌什么。”林西语气平淡。

　　常鹏飞和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刘淼雯伸长了脖子。

　　屏幕上，一个勉强算是个鸟轮廓的色块，正笨拙地上下扑扇，歪歪扭扭地往前飞。

　　接着，“啪叽”一声，撞上一根同样粗糙的绿色柱子，掉在地上。屏幕中间弹出一行红字：“Game Over”。

　　“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小鸟？”常鹏飞下巴都快掉了，“就这玩意儿？”

　　“嗯，一个Flash的试玩版而已，离成品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这年头，Flash小游戏还是网上的主流。什么4299、8k8k，上面全是这类玩意儿。做成Flash，一个链接甩过去，点开就能玩，方便得很。

　　2024年大家都用HTML5了。林西已经好久没碰过Flash了，捡起来还真费了点劲。

　　以林西的技术积累，做个手感更好、内容更丰富的版本不是难事。这第一版，他故意做的很粗糙。美术是他用鼠标随手画的，飞行手感调得又飘又硬，甚至连关卡都只做了20根柱子。

　　为什么？就是要留出足够的上升空间，这样才能让大家看着它一点点变，才有“养成系”的参与感嘛。

　　一开始就弄个完美的，后面还怎么让大家觉得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呢？这叫拿捏人心，玩的就是个期待。

　　常鹏飞和刘淼雯俩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这是他们头一回，这么真切地看着一个“游戏”，无到有地诞生在眼前。

　　常鹏飞搓着手：“快快快！让我试试！”

　　林西让开座。常鹏飞一屁股坐下，手指砸向空格键。屏幕上那坨色块鸟先是往上一蹿，然后一头栽在地上。

　　“Game Over得分: 0”

　　“我艹！”常鹏飞骂了一句，“这破玩意儿怎么不听使唤啊！”

　　再来！常鹏飞连敲空格！鸟是飞起来了，但又太高了，直接糊在了第一根柱子上。

　　“Game Over得分: 0”

　　“柱子长这儿干嘛啊！碍事！”

　　“飞！你倒是飞啊！”

　　常鹏飞跟那只鸟较上了劲，龇牙咧嘴，一会儿怨键盘太硬，一会儿骂鸟太蠢，空格键被他拍得“砰砰”响，可那分数，愣是没超过3。

　　旁边一直没吱声的刘淼雯，突然开口，“我来吧。”

　　常鹏飞又一次“坠机”，气得直哼哼，闻言立马让开：“你来！我就不信这个邪！”

　　刘淼雯坐下，手指轻轻搭在空格键上。她没急着开始，先是试探性地点了几下，感受着小鸟的起伏节奏。眼神，慢慢专注起来。

　　第一根柱子……过了！

　　第二根……也过了！

　　第三根……第四根……

　　那只蠢鸟在她手下，好像突然开了点窍，飞行轨迹虽然依旧笨拙，但稳当了不少。

　　常鹏飞在旁边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直到第十根柱子前，刘淼雯手上的节奏稍微乱了一拍，小鸟一头撞了上去。

　　“Game Over.得分: 9”

　　“哇！九分！”常鹏飞蹦了起来，“可以啊泡……刘同学！你行！”

　　刘淼雯没理他，而是转头看向林西，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眼睛现在亮晶晶的：“林老师，我能不能在学习基础知识之余，也试试做个小游戏？”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喊了“林老师”。

　　林西点点头：“当然可以，边学边练，进步才快。”

　　这年头开发效率是真低，没AI，编程环境也差，全靠手敲。要是能把这小徒弟培养出来打个下手，处理点杂活，自己的进度也能快点。

　　“你想做什么就试试，遇到问题随时问我。”

　　刘淼雯用力点点头。期待着有一天也做出自己的游戏。

　　搞定了这俩活宝，林西这才把这个Flash试玩版的链接，更新到了人人网的帖子里，还特意加粗置顶。

　　【小小鸟项目共创日志#2】

　　“感谢大家的耐心！我们《小小鸟》的0.1内测版来了！美术很粗糙，内容也有限。但这是我们开始的起点，后续会根据大家的意见一步步打磨！一起来‘养成’这只小鸟吧！”

　　这链接一放出来，好家伙，评论区瞬间炸了锅。

　　那些等得不耐烦的、心里犯嘀咕的、纯粹看热闹的，第一时间就点了进去。

　　网吧包间里、大学宿舍楼里、甚至是一些办公室的格子间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相同的“啪、啪、啪”，空格键敲击声。紧接着就是各种不怎么文明的叫骂。

　　“我日！这什么玩意儿！怎么又死了！”

　　“不就一个空格键吗？老子单身二十年的手速都控制不住？！”

　　“草！我就不信过不了第3个柱子！今晚不睡了！”

　　“哈哈哈哈！谁说简单的？来来来，截图为证，我得了5分！不服来战！”

　　“画面丑得惊天动地，但这游戏……真特么上头！”

　　美术糙，糙得像是马赛克。

　　玩法简单，只需一个空格。

　　难度高，高得让人砸键盘。

　　这三者凑在一起，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魔性。

　　林西还把赵传那首《我是一只小小鸟》做成了背景音乐，塞进了这个试玩版里。

　　无数玩家就在赵传那苍凉又倔强的歌声里，一次次看着自己的小小鸟一头撞死在绿油油的柱子上……

　　间或被BGM勾起那么点儿“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悲壮感，复杂得一塌糊涂。

　　“听着《小小鸟》，玩着小小鸟……这作者是懂折磨人的！”

　　“玩哭了，真的，不是难度，是歌太扎心了！”

　　“不行了，必须给这破鸟画身好衣服！我马上就去投稿！”

　　有了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试玩版，之前的质疑声少了大半。网友终于不再是隔空喊话了。

　　关于游戏难度怎么调整才更合理、操作手感哪里需要优化、甚至要不要加个“无尽模式”之类的共创意见，开始变得具体实在起来。

　　各种风格的小鸟设计稿，像雪片一样飞进了“林间工作室”在帖子公布的那个临时邮箱。

　　这几天，徐春蕾除了上课、画图、应付甲方，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泡在人人网上。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刷那个“林间工作室”的主页和相关帖子。工作室专门开了个相册展示收到的稿件，一天一个样。

　　点开看，五花八门，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有那种一看就是科班出身的专业选手搞出来的，线条流畅，色彩和谐，技法纯熟，没得挑。

　　徐春蕾看着，心里也佩服，这水平，搁哪儿都能接活儿了。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太标准，太“正”了，没有那股“有点蠢，但又很努力的”的劲儿。

　　凑热闹的更多。简笔画的，抽象派的，用Word自带图形拼的。

　　还有个哥们儿画了个肌肉猛男，脖子上顶着个鸟头，下面配文“这才是猛男的小小鸟！”，这是野兽派……

　　当然，也有让她皱眉头的。

　　有人直接把当时正火的《愤怒小鸟》里的红鸟拖过来，稍微改改颜色就投稿了，结果被网友当场戳穿，评论区里骂声一片。

　　这几天，徐春蕾除了吃饭睡觉，满脑子都是那只小小鸟。推翻了七八稿，在数位板上改了又改。

　　截稿前一天晚上，她盯着屏幕上那个最终版本，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这只像素风格的小小鸟，大大的眼睛占了半个脸；嘴巴是两条简单的像素块，有点像校门口的烤肠儿；翅膀扑腾起来的帧动画显得格外笨拙。

　　她觉得，这鸟，有点像那个“林间工作室”的发起人，也有点……像她自己。

　　能不能被选中？徐春蕾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几天看到的稿子，画得比她好的大有人在。

　　但她还是把稿子投了出去。不光是为了那3000块钱，更是为了帖子下面那股热乎气，为了那个“共同创作”的理念，也算给自己这段时间的折腾一个交代。

　　自己这只像素小小鸟，到底能不能被选中，跟着那个“林间工作室”，一起扑腾着飞起来？

　　这事儿，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