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德国骨科
老汉斯用布满老茧的手紧攥着驴鞭,板车轮子乡村小路上缓缓滚动,车后干草堆上躺着个三十多岁,陷入昏迷的男子,右腿被几块橡木板固定着,亚麻绷带渗出暗红的血迹。
“今儿个怎么没去做礼拜?”邻居弗里茨杵着锄头,在玉米地边上喊了一嗓子。
老汉斯拽住缰绳,板车猛的一顿,扭头用下巴指了指车后说道:“小汉斯出事了,该死的机器。”
就在今天早上,小汉斯的工友急匆匆的跑到费城乡下,告诉了他一个噩耗,自己的儿子因操作机器不规范,导致严重骨折,惨白的骨头都刺出肉了。
原本老汉斯还想着工厂主能赔一点钱,结果对方骂骂咧咧的说要找他理赔,因为机器是用手操作,你儿子受伤的却是腿。
这可把老汉斯吓坏了,好在仁慈的工厂主念在儿子在厂里工作十多年,大度的放弃了对机器的索赔。
“工厂主怎么说?”弗里茨凑近板车,看见小汉斯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心疼的说道。
“那个该死的吸血鬼!”老汉斯突然激动起来,花白的胡子不停颤抖,“他说要我们赔偿机器损失!说小汉斯的腿不该碰到传动杆!”
“这不巧了。”弗里茨见老汉斯脸色不对,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说小汉斯受伤是好事,而是今天在费城的议会广场,医学传统捍卫委员会的人在免费发放药品。”
“免费药品,会不会是假药,我可跟你说,美国人不像我们普鲁士人。”老汉斯一脸正色的说道起来,大谈普鲁士人严谨,高效和纪律性。
比如列车迟到一分钟,都会记录为事故,而神经大条的美国人,则会无所谓的一笑置之。
弗里茨笑着摆手:“怎么可能,这可是经过亨利主任认证的好药,都是正规药品,质量还不错,其中还有斑蝥粉呢,这玩意老贵了。”
“壮阳药!普鲁士人不需要这种东西。”老汉斯撇撇嘴,一脸的不屑,真男人根本不需要,他每天可都是在做提肛运动。
“柳树皮茶(阿司匹林的前身)总需要了吧。”弗里茨道。
“我准备带小汉斯去普鲁士接受治疗。”老汉斯哪怕移民几十年了,依旧忘不了昔日的故乡,尤其是在骨科领域。
“正好,这里有一瓶来自黑森林的蜂蜜,给小汉斯消消毒吧。”弗里茨从包里掏出一罐金黄色的蜂蜜。
老汉斯一听,眼神都直了,猛的抢过来,像宝贝一样护着,大声的说道:“美国人还是识货嘛,知道黑森林的蜂蜜对消炎最有效果。”
“行啦,快回去给小汉斯治病吧。”
弗里茨嘿嘿一笑,多年的邻居让他对老汉斯的行为不以为意,对方什么身价,回德国治疗,这不扯淡吗,要不是有人免费发药,连黑森林的蜂蜜都买不起。
看到老汉斯赶着驴车的背影,弗里茨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声的喊道:“对了!听说在纽约新成立了一家救恩医院,治疗病人很有效果,前段时间炼铁厂爆炸,一个被神父做了临终祷告的病人居然救活了。”
老汉斯哈哈一笑:“救恩医院我听过,是魔鬼开的医院,那些报纸也是,居然被魔鬼收买,报道假新闻,亏我儿子还那么信任安德鲁记者,再说了,美国才多少年历史,知道什么医学?”
“要不我帮你去纽约看看?”弗里茨小声的说道。
“不用了,有了德国的药品,小伙子明天就能活蹦乱跳。”老汉斯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说道。
夕阳西沉时,老汉斯终于把板车赶回了自家农舍。
他小心翼翼的把儿子抱进卧室,点燃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小汉斯的右腿已经肿得发亮,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
“会好起来的。”
老汉斯喃喃自语,从怀里掏出弗里茨给的那罐蜂蜜,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罐子上印着德文标签“黑森林蜂蜜(Schwarzwald Honig)”。
老汉斯赶紧把儿子放下来,小心翼翼的取下木板,轻轻的涂抹上黑森林蜂蜜。
接着,他从橡木柜里取出一个白瓷罐,里面游动着十几条黑褐色的水蛭,这是去年夏天在多瑙河畔亲自采集的,一直养在清水里。
他熟练的用镊子夹起三条最肥硕水蛭,放在儿子肿胀发紫的大腿根部,暗红的血液顺着它们的身体鼓胀起来。
“再配合这个。”
老汉斯拿出木棍研磨起珍藏的乌头根,这是普鲁士骨科医生最推崇的消炎圣品,他把褐色粉末混入白兰地,扶着儿子灌了下去。
“内服外敷,明天就能好起来。”“老汉斯擦着汗念叨。
然而,过了一小时,水蛭纷纷从皮肤上脱落,原本该饱满的身体却反常的干瘪,吸盘处都结着诡异的黄绿色结晶。
“该死!我就知道美国的河水不靠谱。”老人迅速掉转身,拿起烧红的铁夹子,连同水蛭一起按在化脓的伤口处。
小汉斯突猛睁开眼睛,瞳孔扩散得很大,凄惨的喊道:“父亲!我...啊...”
“儿子!忍一忍,必须给伤口处理一下。”老汉斯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手却渐渐的变得异常沉稳。
可小汉斯的情况并未好转,反而又昏迷了过去,呼吸变得时断时续,嘴唇泛起不自然的青紫色,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嘶鸣。
“这怎么可能,都是普鲁士的治病良药。”
老汉斯声音哽咽,普鲁士的药方明明千百年来都有效,蜂蜜、乌头、水蛭,这些都是家乡医生最信赖的疗法。
但为什么儿子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冰冷下去。
“该死,是美国的水,一定是美国的水!”
老汉斯绝望的大吼,冲到柜子前,猛的摔碎白瓷罐,对散落在一地的水蛭狠狠踩上几脚。
做完这一切,他木然的跪在床前,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儿子那脉搏都微弱得几乎消失的手臂。
直到公鸡打鸣,天微微亮,弗里茨在门外叫喊道:“老汉斯!安德鲁记者写了一篇特别报道,不光那个叫帕特里克的小伙子救活了,被炸伤骨折的12名工人,也全都治愈了。”
老汉斯猛的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用毛毯裹住还吊着一口气的儿子,抱着冲出门外。
“走!去纽约!”
弗里茨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掉头就跑:“你的驴车太慢,我去找史密斯借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