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诛心之举
县衙,公堂。
堂内堂外,鸦雀无声。
往日高高在上的县令今日竟被人犯问得哑口无言?
这荒谬场景让围观的百姓目瞪口呆。
啪!
惊堂木重重砸在案上,回过神的县令面色由青转红。
“好个狂徒!竟敢咆哮公堂!既称你为人犯,自是铁证如山!”
县令话音刚落,卢林急不可耐立刻高呼。
“押人证物证!”
县令被属下抢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堂下捕快齐声应和,红棍不断杵地。
不到片刻,三名证人连带供状便呈上公堂。
王知真皱眉,认出遍体鳞伤的妇人正是先前拜访过他的李婆。
他正要上前,那妇人突然跪地,用颤抖的手指直戳自己面门。
“大人!就是他雇凶杀了孟浑他们!”
两个被铁链拴着的无赖见状,立刻争先恐后地叫嚷。
“他买通冯蛇联合鲁逵灭掉铁石帮!”
“那些被挖心的尸首都是他伪造的!”
王知真注视李婆浑浊瞳孔里晃动的惧意,与县令辩驳的兴致荡然无存。
他甩袖轻咳三声,堂外乌压压的人群忽然裂开道缝隙。
五名腰悬木牌的捕快在孙庆带领下,缓步走向公堂。
横栏前的捕快误以为是县令安排的同僚,任由队伍鱼贯而入。
“同是县衙中人,劳烦各位说句公道话。”
县令察觉不妙,惊堂木举到半空,刚要制止此事。
只见王知真从怀中掏出块刻着林字的玉牌,“大人,你方才说草民是林府伴读?”
“前任家主在世确实是个伴读,可林小姐掌家那日,我已被升为林府管家。”
王知真轻描淡写的话语过后,堂内悄然无声,堂外人声鼎沸。
千百道目光盯着亮出的令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人群中炸响。
惊堂木跌在公案上,县令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县丞手里笔杆“咔”地折断,目光骤然钉在正把头埋进胸膛的卢林身上。
这条狗竟然诓骗自己!
伴读与管家有着天壤之别,伴读哪怕再受宠,说到底还是个端茶磨墨的奴仆。
管家却是府中实际掌权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家主及其亲眷。
既掌管着家族产业命脉,又维系着整个家族的门面。
县衙这般大张旗鼓缉拿王知真,分明是当着全城百姓贵人,践踏林府的脸面。
此时县令与县丞猛然醒悟,林玉彤当街袒护王知真并非出于私情,而是为了保全林府名望。
换作他们二人,恐怕会闹得更厉害。
二人瞬间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原本只是想借教训林府奴仆之由,挫挫林玉彤那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哪曾想事情竟闹到这种地步。
林府人脉直达郡城,若此事传入郡城官衙,必然招致责罚。
县令想到这里,收回了制止的手势,任凭捕快闯入公堂。
孙庆使个眼色,五名捕快当即跪地,供出卢林构陷王知真的始末。
堂外百姓听得咬牙切齿,掀起阵阵骚动。
卢林两腿发抖,哀求的目光投向县丞。
县丞早将身子侧转,面容纹丝不动,对他视若无睹。
等到捕快说完证词,王知真走到卢林身前,凑到他的耳边。
“这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能栽赃陷害,我就能威逼利诱。”
“你作恶,我行凶。”
“你教同僚屈打成招,我就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倘若不如我意,那他们就别想再见到一家老小。”
看着微笑的王知真,卢林咬得后槽牙咯咯作响。
他挟持他人家眷做下伪证,如今这书生竟如法炮制,反用亲眷性命逼同僚说出实情。
眼见那张俊逸面容近在咫尺,卢林握住长棍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刚想破釜沉舟,玄山县赫赫有名的玄岳武馆馆主宋河,已悄然贴至身侧。
面对八品武者,卢林后颈发凉。
随后,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不顾旁人诧异目光,踉跄着扑到县丞案前。
“大人!救我!”
卢林脖颈青筋凸起抖动,从齿缝间挤出只有二人能听到的低吼。
县丞后仰,用袖口遮掩口鼻,仿佛想避开某样散发着臭气的肮脏之物。
见他这副模样,卢林面皮发紫抽搐。
瞥一眼公案,县令虎视眈眈,显然已把自己当成新的替死鬼。
事已至此,为了保住性命,卢林佝偻着走到厌恶自己的县丞身边贴耳低语。
他语速极快,咬字清晰。
口中翻滚的舌头在这一刻好似毒蛇吐出的信子,惊得县丞脊背绷紧,双手情不自禁攥住圈椅扶手。
原来这条狗竟早有噬主之心!
县丞目光剜过卢林面门,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发红。
他强忍怒气,面无表情走向疑惑的县令。
见到这一幕,王知真顿觉好奇。
分明是难翻的死局,看样子卢林似乎找到了生路。
问题是他究竟说了什么?才能让县丞顶着堂外百姓唾骂,力保他的性命?
县令因县丞的话渐渐皱眉,握住惊堂木的指节随之泛白。
然后,县丞迎着王知真打趣的目光,走到他身边开始说情。
听见对方提起买官的百两白银,他的嘴角浮起冷笑。
县丞这时才从他这里知晓了银子没退,孟浑挑事等卢林瞒着自己犯下的过错。
他转头看向卢林,目光里只剩寒意。
片刻过去,与王知真达成协议的县丞朝县令轻轻点头。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百姓欢呼声中两名捕快拖走了卢林。
王知真盯着卢林惨白的脸冷笑,既然不能当众处决,倒方便他亲手了结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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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群星暗淡。
翻下院墙的王知真悄然落地,拔出腰间匕首朝主屋走去。
不料,下一刻,耳边传来轻响,转头就见另一侧院墙里站着个持斧人影。
对视间,二人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杀意。
王知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闹得哭笑不得,伸手示意对方先请。
对方也不见外,握紧短斧就朝主屋走去。
没走几步,屋檐又传来声响,第三个抱剑的斗篷人正站在上面。
正当三人不知所措之际,主屋房门缓缓开启,第四个斗篷人提刀推门出来。
他刚抬头,看见台阶下站着王知真二人,余光又瞥见屋檐上立着一人。
意识到大家都是同行,那人发出轻笑。
“没人,估计还在县衙待着。”
“艹!”,王知真身旁的斧头男咒骂一句,转身翻墙离去。
至于屋檐上的来客,早已不见踪影。
王知真跟着离开时差点笑出声,卢林怕是到死都想不到,今夜他家门槛快被仇家踏破了。
想想也对,他害得那么多武者无故受伤,各大武馆定不会轻易饶他。
今后,恐怕想亲手杀他都是件难事。
与此同时,书案后的县丞捏着八字胡,鼻腔挤出冷哼。
瞳孔中,卢林的脸被烛光映得忽明忽暗。
“倘若今日公堂上,我没有帮你,你准备和林府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