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外戚，一般指皇帝的祖母、母亲、妻子三家族人。

　　刘邦自然明白天幕是什么意思。

　　但回归现实，他亦觉得有些无可奈何。

　　他与始皇同称“皇帝”，但这皇帝同名而异实。

　　嬴政的皇帝集天下权势于一身，古之未有。

　　而他刘邦的皇帝，更近于项羽的西楚霸王，非为天下之主，而是诸侯共主、盟主。

　　诸侯国虽为汉封，但与大汉之间，是国与国般的并列，而非郡与县的关系。

　　大汉给各国的文书也更类似于外交文书，诸侯国同汉的边境线上也互设关卡防备，一些重要军事物资比如战马，更是严禁流通贩卖。

　　大多数各国之人也不会以汉人自居。

　　综上，诸侯国靠不住，所以能靠得住的只有外戚。

　　但现在天幕告诉他，他大汉正是亡于外戚。

　　而在刘邦自顾自沉思之时，天幕之上却有了变化。

　　就见那后人评论的画面逐渐缩小，最终被匡在他们此前见过的铁盒子中。

　　一个青年面孔浮现。

　　刘邦眼前一亮，天幕叙事多有不实，而他记得不错的话，眼前这青年就有一个对史学多有涉猎的好友。

　　他或许能从两人的交谈中得到更多信息。

　　“罗哥，王莽有挖汉室宗亲的陵墓修建自己的陵寝吗？”

　　陆清羽手中拿着手机，指着上面的评论问道。

　　罗辑闻言，停下手中敲键盘的动作。

　　天幕适时将画面切到他的电脑屏幕上，一篇论文题目显现：

　　《在祥瑞视域下，浅谈西汉亡国因由》

　　字数：17

　　叔孙通将那题目念出时，刘邦面上遮掩不住的闪过一丝喜色。

　　但当他看到整篇文章只有个标题时，不由得嘴角一抽。

　　不过他还是暗中记住了这个命题。

　　从之前的对话来看，这罗辑应当不是会无的放矢之人。

　　“没听过这种说法。”

　　罗辑摇摇头，

　　“不过王莽确实有过刨人坟墓的经历，他掌权后，打着名实不符的幌子，把汉哀帝的奶奶和老妈都挖了出来重新下葬。”

　　闻听此言，陆清羽心中对王莽的印象顿时变得不怎么好。

　　在此之前，他对王莽的了解，除了历史教科书上“王莽篡汉”的寥寥数语，就是网友调侃的穿越者。

　　也许是来了兴致，陆清羽问道：“你觉得，王莽是个怎么样的人？”

　　罗辑不假思索道：“一个失败的玄德公。”

　　“嗯？”

　　陆清羽稍稍一愣，很快便明白了罗辑的意思，

　　“你是说他是个伪君子是吧。”

　　罗辑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不过相比于刘备，王莽可以说是在靠近‘玄德’的路上越走越远。”

　　陆清羽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德国古典哲学及先秦哲学。

　　他自然知道玄德二字是什么意思。

　　《老子》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抛开哲学层面的字意考究，所谓玄德也就是指创造而不据为己有的良好品德。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就是，一个木匠虽然生了孩子，但不会把孩子当成自己做出来的座椅板凳一样对待。

　　会给孩子作为人的自由。

　　罗辑没有在玄德这两个字上细究太多，他继续道：

　　“孟子说过，五百年必有圣人出，而从素王孔子获麟成圣，到王莽之时，差不多已经有五百年了。”

　　“王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想做这圣人。这跟陆九渊王阳明很像，不同的是，王莽后来膨胀了，他不甘心做个孔子一样的素王，而是想当一个居有帝位的圣王。”

　　“圣这个称号，在汉朝还是很有含金量，普通帝王都不会自称为圣。”

　　“早期呢，王莽给人的印象其实挺君子的，这事讲起来挺复杂的，你继续看这个视频，我之前刷到过，他下一期讲的就是王莽。”

　　“讲的还算清楚。”

　　陆清羽听出了罗辑的话外音：

　　瓜娃子，这事很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讲清了你也听不懂，还是先自个去了解一下吧。

　　他撇撇嘴，将视频滑到下一期。

　　【三·新朝】

　　【王莽VS王莽】

　　看到标题，秦始皇不由得眨眨眼，他虽然不怎么认得简体字，但是还是能够分得清楚两个长的一样的字的。

　　“后世竟然还有一世而亡的王朝？”

　　刘邦乐了，他早料到自家江山不会就这么断送在这外戚权臣手中。

　　至于原因嘛。

　　天幕提及大汉叫的西汉，既然有西汉自然也有东汉。

　　而且之前那天幕讲到刘婴时也有提到有个更始帝刘玄。

　　想必是他后世子孙复国成功了。

　　东汉，光和七年。

　　涿郡涿县。

　　楼桑里。

　　三百年后，同为涿县人的郦道元专门在《水经注》提及，此处为刘备故乡。

　　而如今，刘备就躺在村头一棵被正史野史传记小说反复提及的巨大桑树下。

　　他基本上每晚都会看天幕。

　　但从未想过天幕会提及自己。

　　毕竟他虽以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自居，但他这老祖宗一辈子别的没干，就顾着造人了。

　　《汉书》中，刘胜光是儿子就生了一百二十多个。

　　更别提后代了。

　　“莫非是重名？”

　　这是刘备的第一想法，不过现在显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带着对未来的好奇，刘备盯着天幕看的更认真了。

　　他一边看，手中一边搓草鞋，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幕之上。

　　画面重新回归手机屏幕。

　　【寿成室】

　　【王路堂】

　　刘邦一眼看去，跟之前刘婴时的未央宫前殿并无区别。

　　看得出这是后人复原的宫殿，其中不少布局他都很是眼熟。

　　不熟的是，此时大殿之中。

　　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看着。

　　不止面目相同，两人的打扮也别无二致。

　　都身着苍青泛红的皇袍，佩天子玺绶，一手持“虞帝匕首”，一手拿个像大勺子的“威斗”。

　　两人唯一的不同，只是在于一个坐着，意气风发，威严肃穆。

　　一个站着，略显失魂落魄，满目憔悴。

　　“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高位之上，刚刚登基大位的王莽，脱口而出这句孔子当初周游列国，在宋被桓魋围困时说的话。

　　下方，刚刚亡国的王莽面如枯槁，前几天他也是在这个地方，说了这句话。

　　不久后，他便被汉军分尸了。

　　“王莽，大新——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