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又挂彩了
消毒水的气味像把生锈的刀,顺着鼻腔剜进王道的脑仁。
他在剧痛中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
那是窗外的梧桐,叶子正扑簌簌地撞在玻璃上。
消毒水、汗水、脓血混合的气息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细闻却又消散,只剩鼻腔里的刺痛。
好熟悉的感觉,又挂彩了。
王道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又从鬼门关里闯了出来,感受到左肩膀的阵痛,他咬着牙试图翻动身体。
“团长醒了!”
沙哑的呼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王道转头,看见沃顿那种有些憨厚的脸。
这个家伙此刻正坐在床头,左腿打着石膏吊在半空,右手却攥着一柄磨得发亮的刺刀。
他的钢盔放在床头柜上,盔顶凹进去一块,显然是由于上次躲在防炮壕里受过的重击。
“轻点声!”
左侧病床传来咳嗽声,是沃顿得力部下穆兰,他的右手缠着绷带,像只肿胀的白手套。
“别把护士招来,我藏的巧克力还没吃呢。”
看见沃顿还活着,王道的顿时喜上眉梢。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却不小心扯动了肩上的伤口。
剧痛让他的视线都清晰了不少,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白色的病房里,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床沿织出金色的条纹。
对面床的士兵正在读信,信纸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救护车的鸣笛,构成一幅怪异的战后图景。
“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
沃顿从自己床头前递来一杯已经冷掉的水,杯壁上还凝着水珠。
“一天。您左锁骨下方中枪,差两厘米就捅穿肺叶。”
“是普尔谢鲁上校把您扛回来的,他自己也伤得不轻,不过已经没大碍了。”
听到普尔谢鲁的名字,王道猛地抬头,伤口再次传来剧痛,这一次似乎还撑破了伤口。
他看见普尔谢鲁的床位空着,枕头边放着顶军帽。
沃顿读懂了他的目光,焦急地在一旁安慰道:“团长!别动啊!上校去军部了。”
由于他的腿被打上石膏吊在空中,以至于他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王道干着急。
“医生!我团长伤口撑破了!”
护士冲进病房时,王道正用右手按住渗血的绷带。
她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薰衣草香囊,紫色的花瓣在白大褂上投下暗影。
“上校,您再乱动,伤口就要缝第二遍了。”
她的语气带着责备,手上却轻柔地揭开绷带。
“普尔谢鲁上校临走前特意交代,要我们看好您。”
“他什么时候走的?”
王道盯着护士围裙上的薰衣草,那抹紫色让他想起埃米莉的围巾。
话说他第一次挂彩受伤还是埃米莉照看他,也是在那次,他们俩正式确定关系。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护士似乎正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的身姿,胸前的隆起时不时往他脸庞靠近。
余光瞥见雪白,瞬间吓的王道以疼痛为由闭上双眼。
我靠,这护士心术不正!想勾引我!
“军部的车昨天来接的。”
护士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眼神拉丝地看着王道俊秀的面庞。
其实遇上这事还有埃米莉的一点锅。
王道的事迹通过她的描述还有摄像,传遍了高卢。
尤其是把王道的相片拍的太帅了,加上年纪轻轻,仕途广大。
在战争时期的高卢,这样的男人简直是万千单身狗的情敌。
何止是这个护士,许多达官显贵都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王道认识。
奈何,身处前线的王道对这种花边丝毫没有关注。
护士刚用酒精棉球触到伤口,王道就猛地绷紧脊背,眼眸瞬间睁开。
因为确实有点疼,但仅仅是一个照面,他就把持不住了。
他慌忙偏头,却撞见沃顿挤眉弄眼的表情,后者石膏吊在半空的左腿突然晃了晃,撞得床头柜上的钢盔当啷作响。
等护士处理完伤口悻悻离开,沃顿瞬间咧嘴大笑起来。
“团长,您这是……害羞了?”
“再废话,我就把你扔去给汉斯人当靶子。”
王道抓起钢盔吓唬性地威胁道。
就在这时,病房的橡木门轴发出吱呀声,打断了沃顿的调侃。
王道抬头时,正对上一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来人穿着灰扑扑的风衣,领口压得极高,帽檐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看见王道苏醒的瞬间,指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抱歉,找错了。”
声音沙哑如生锈的弹簧,带着不自然的卡顿。
王道盯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眉头不由一皱,刚刚的那双眼睛让他极为不适。
“这人谁啊?”
穆兰从枕头下探出脑袋,巧克力碎屑沾在嘴巴上,显然刚刚他正在偷吃。
看着还没褪下稚气的新兵穆兰,王道和沃顿都不经汗颜。
“维克托,你终于醒了!”
就在王道还在努力回忆刚刚那个陌生男子的面孔时,埃米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埃米莉的声音像杯温热的可可,浇灭了王道后颈骤起的寒意。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大衣,怀里抱着的不是陶罐,而是个用油纸包着的方盒子,边角露出半截薰衣草茎秆。
她的围巾上沾着星点雪花,发梢却泛着潮气,显然是冒雪赶来。
“伤口还疼吗?”
她蹲在床边,手套上的雪花落在他绷带上,瞬间融成水渍。
“妈妈托人捎了新的薰衣草膏,加了薄荷,能缓解疼痛。”
“别担心,我估计很快就能出院,现在前线吃紧,我还要赶紧回去。”
他扯动嘴角,试图让表情柔和些,却看见她眼下浓重的青黑。
沃顿忽然咳嗽起来,穆兰假装研究天花板,只有床头柜上的钢盔默默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王道想伸手替她理理围巾,却被绷带给扯住,动作僵在半空。
“前线现在情况很复杂,团长。”
不知道是王道看错了还是回忆错乱了,他竟然看见皮埃尔敲门进来。
“不......不是?皮埃尔你怎么也来了?”
脑子里飞速运作,他记得皮埃尔应该带着54团的弟兄去偷汉斯15师的家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大获成功,15师师长吞枪自尽了,咱们打了打胜仗。”
皮埃尔的声音像块浸了冰水的铁,冷得让病房的温度骤降。
王道盯着他泛青的眼下,注意到他的内衬第二颗纽扣歪了。
那是他焦虑时的习惯,总在扯动纽扣调整呼吸。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不高兴的样子?”
听到王道的质疑,皮埃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歪掉的纽扣。
他身后的百叶窗漏进半道阳光,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界线,像极了战场上的敌我防线。
“咱们团损失惨重,已经被军部认定失去战斗能力,遣退回后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