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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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往前挤了两步,粗粝的手掌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梁茂简直是强盗逻辑!”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旁边的木凳都晃了晃,“他堵在自行车厂门口,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说厂子是福田大队注册的,就得归他管。逼着我交生产图纸,还要把账上的钱全划给他,我当场就跟他翻了脸。”说到这儿,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这几天他天天来闹,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再不交出来,就给我扣个侵吞集体财产的帽子,让差佬把我拖去大牢里蹲!还说车间里堆着的那些自行车,连一颗螺丝都不准我卖,真是岂有此理!”
赵六在一旁听得眼睛冒火,粗壮的胳膊往胸前一横,唾沫横飞地接话:“这狗东西跟我也是这套说辞!”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黄褐色的痰渍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那天他带着两个跟班堵在养鸡场门口,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说我是福田大队的人,就该跟他混。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养鸡场和饲料厂全交我打理,当多大的官似的。”赵六猛地提高嗓门,眼里的火气几乎要喷出来,“我当场就啐了他一脸唾沫,骂他是偷鸡摸狗的货色!他当时就急了,扬手就要打我,幸好工人们拿着扁担锄头围上来,他那点胆子瞬间就缩了回去,临走时还撂狠话,说要让差佬把我关到头发白!”
黄伯伯拄着枣木拐杖,苍老的脸上刻满怒意,花白的胡须气得微微颤抖。他轻轻敲了敲地面,沉声道:“运菜队和挖土队没注册执照,这老东西明着拿我没办法,就玩阴的。”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心,“这几日他像只耗子似的,总在队里转悠,拉着队员嘀嘀咕咕。有几个老伙计跟我拍胸脯,说死也不跟梁茂那种人混;可也有几个被他灌了迷魂汤,尤其是那些福田大队的,竟真带着拖拉机投奔他去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哼,走了也好,留着也是祸害!”
王贵穿着沾满水泥点子的工装,黝黑的脸上满是疲惫,却依旧透着股倔强。他往地上吐了口烟丝,闷声说道:“房地产公司是你自掏腰包注册的,梁茂明着抢不走,就耍阴招。”他摸了摸后脑勺,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天天在工地上散布谣言,说你的钱是从另外三家公司挪过来的,硬说房地产公司也是集体的。还嚷嚷着要查账,我让他去法院告,让法官来查,他立马就蔫了。”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可这无赖尽搞小动作!白天唆使人挖我们的工人,晚上就带着人来工地瞎转悠,一会儿说我们没办证,一会儿又说工地占了大队的地,搅得工人都没法安心干活,再这么折腾下去,工期都要耽误了!”
叶争听着众人的控诉,脸上不见丝毫慌乱,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他这才明白王代理说的“后院起火”绝非夸大其词,梁茂这招简直是釜底抽薪,恨不得把他辛苦打下的基业连根拔起。
不过叶争眼中并未浮现太多波澜,这些在旁人看来价值连城的产业,于他而言不过是过往云烟。当初将三家企业注册在福田大队名下,本就没把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太重。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他抬手往下按了按,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在,比什么都强。”叶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人才是根本,只要你们还在,就算把那三个厂给梁茂,又能怎样?”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语气里满是笃定,“厂子是我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大不了推倒重来,再办一个就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远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烟卷“啪嗒”掉在地上,惊得声音都变了调:“那怎么行!”他往前跨了一大步,急得满脸通红,“那自行车厂是我们熬了多少通宵画图纸,流了多少汗才建起来的!车间里的每台机器,墙角的每块砖头,都浸着我们的心血!就算我们愿意,底下的工人也咽不下这口气啊!他们好不容易靠着厂子过上好日子,要是被梁茂抢了去,还不得心疼死!”
叶争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他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大家舍不得,但梁茂想抢,也得看看我们答不答应!”他环视一周,目光如炬,“教员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梁茂想在福田大队称王称霸,我倒要让他尝尝厉害!”
话音刚落,院子里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对!跟他斗到底!”“争哥说得对!不能让那无赖得逞!”“干死梁茂!”愤怒的吼声如同滚雷般在院子里回荡,每个人脸上都燃起熊熊斗志,方才的颓丧与不安早已被热血与决心取代。
叶争望着围在身边的几十号工人,他们脸上的焦虑像秋日里沉甸甸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大伙儿都先回去,该上工的上工,该守厂的守厂,天塌不下来。”他抬手拍了拍身边老王的肩膀,那是跟着他最早进厂的老伙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这就去公社找何安,当初这三个厂子是我俩一起跑工商所办的手续,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梁茂胡来。”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叶厂长,那梁茂可是带着人把厂门都给封了……”叶争回头看了眼远处隐约可见的厂房轮廓,那里曾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地方,如今却像被毒蛇盘踞的巢穴。“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把咱们的心血抢了去。”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老人布满皱纹的担忧,有年轻人眼里的愤懑,还有妇女们强忍着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