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珫在京中第一时间知晓,一时间气血上涌,病至昏迷。
“我爹的遗体送回来了吗?”
姜若敏眼含泪,摇摇头
“听说,秦将军遗体不全,怕冒犯圣上,便,就地掩埋了”
“嘭”
秦珫倒下来,面色平静
“若敏”
姜若敏一怔,愣愣看着他
“我死后,咳咳,还烦请你,将我烧成灰烬,派人送到禹城,与我父亲,葬在一起”
“你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灯尽油枯了,只是可惜,临死前,未曾再见大兄和小妹一面”
“我们秦家,一生尽落的如此下场,零落四方,至亲难见”
“秦珫!”
“这是我的护身玉,是我母亲在我小时候,求的,是我最宝贵之物,咳咳咳咳,若是你不嫌弃,便留着,但愿我没有耽误你,我与你,发乎情止乎礼义,并未僭越一步,若敏,谢谢你”
姜若敏心里绷紧的一根弦断了,她扑在秦珫怀里,大哭起来,她想,她的一生,不会再有其他颜色了。
“树上没叶子了?”
“嗯,冬天了”
“这么快,我爹爹和娘亲来了,我得走了”
“好”
姜若敏轻轻的回答,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秦珫,春天快来了。
庆历春和年
固齿大军攻破禹城,一路向西,连收五城,京中,东西南北边防城被固齿汉阳军攻占,安营扎寨,京中人心惶惶,庆帝多疑症更甚,一连斩杀数位大臣,四皇子因西南之行被联手弹劾,庆帝一怒之下收了他王府,派到云西境,六皇子因“童言无忌”连同他母妃一起禁足宫中,此时,只有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还无虞,宗徽在三皇子府闭门不出,太子顶着压力上朝
“嘭”
庆帝甩下来一摞文书
“混账东西!”
“父皇!”
“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老了?该你上来了?”
“儿臣不敢!”
“不敢?哼!那这些是什么!”
“父皇明鉴!儿臣兢兢业业,未敢有半分僭越!”
“滚!都给朕滚!”
太子捂着通红的额头,离开大殿,宗徽走过来
“皇兄这是怎么了?”
太子抬头
“三皇弟,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江西泄洪已经完成,地方政报,我来送过来”
“好”
太子回答,顿了一下,又开口
“父皇现在心情不大好,三皇弟若是不着急,晚点再来”
“多谢皇兄提醒……皇兄…不想…”
宗徽没说完,太子微微笑
“我很平庸,但却承载了母后一族和太子妃一族的希望,我拼了命努力,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但我的心告诉我,我想有别的选择。三皇弟”
太子没再说下去,宗徽也明白了
“皇兄慢走”
春和十五夜间
宫中大乱,刺客刺杀了三位娘娘,后宫乱成一团,在福安殿就寝的庆帝,在逃跑时被烛火绊倒,被刺客一剑毙命。
庆历秋
三皇子宗徽即位,改名号顺明原三皇子妃登皇后之位,原太子赐顺亲王,赐封地江北
秦将军之女秦映自请袭位,收复五城。
秦映坐在马头上,望着远处巍峨耸立山巅,秦家,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禹城冬至干燥寒冷,巫玉难以忍受,身体皮肤脱落,发病不止,他说这是神山在召唤他,他要回去了,巫玉离开了禹城,秦映送他回了神山,沈祁从京州一别,至此再未相见,秦映似有所悟。
“阿照,快到了吧”
“将军,前方便是下城,现在阙歌驻扎在此”
“那我们便在此安营扎寨,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叫战”
“是”
拉锯战持续半年,阙歌气极,派杨者应战
“该你的用处了,我很好奇,秦映看见你,会是什么表情”
杨者不语,他踏错了步,这一步,再也不能回头。
“是”
秦映看见杨者时,还浅笑了一下
“原来是你啊,怎么,以你的功劳,不封个大将军?”
杨者拿出剑,直冲而上
秦映发了狠,刀刀见血,她想起来在封地的时候,想起来听见爹和大兄死的时候,想起来大兄和爹的惨状,她无时无刻不恨,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们!她没日没夜的练刀剑,为的不是此刻吗!
“噗呲”
利器没入身体,杨者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松了口气
“咳咳,阿映,真不错,进步很大”
“闭嘴!!你个叛徒!!”
秦映怒目圆瞪
“阿映,我没有伤害将军,不管你信不信,但是,咳咳,我确实是叛徒”
“我被眼前的浮华迷了眼……”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秦映双手揪住他的衣领,眼睛发红
“咳咳,阿映还记得我儿子吗?就是,小时候,你说他瘦弱多病,是个小鸡崽子,他在昌平手里”
“你现在跟我谈苦衷是吗?啊?明明你有别的选择!”
“没有,没有了,阿映,咳咳,阿礼,我的儿子,因为我不同意他们的要求,就被切断了一条胳膊,第二次,被切断了一条腿”
“我内心矛盾至极,你婶婶先疯了”
“我没办法了,阿映,我没办法了,我是个糙人,我能想的已经全想了,我甚至想过,不要儿子了,可是,他是我的阿礼,我这辈子,最美好的礼物”
秦映手松下来,她紧紧握住手心的剑,杨者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
“阿映长高了,比阿礼还高了”
“对不起”
秦映猛的丢掉剑,抱住杨者,放声大哭,她不能原谅他,可是他是小时候陪着她的“父亲”,是抱着她练武的“父亲,是说“阿映还小,不要骂她,她是我们的乖女儿”的“父亲”,是她生命中另一个亲人
秦映寒毒发作猛烈,沈祁快马来到下城,神医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这场战争暂时停止了
“阿映!”
秦映脑子里走马观灯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人生,她看见了娘亲死前的决绝身影,看见了三兄被病痛折磨死去,看见爹爹战死的景象,战马浑身是血,死卫还有三个的时候,爹爹发现了去而返回的大兄
“秦允!你怎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秦安气急,眼眶通红
“爹!你说过,男子当顶天立地!”
“混账!!!”
秦允不理会秦安的怒气,怒视着身后的追兵
“爹,你往前走!我断后!”
“断什么后!你快走!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我不走!”
秦安气怒无可奈何,最后一名死卫倒下,秦安冲上去
一支又一支利箭穿来,坚硬的盔甲被刺穿,秦安越来越力不从心,腿上中了一箭,已经难以站立
“阿允!快走啊!”
林中传来一支袖箭声音,秦允伸刀去当,中间空档胸前被两只箭穿破,秦安眼睁睁看着秦允头垂下来
“爹”
秦安颤抖的抱住秦允倒下的身体,闭上眼睛,我真没用,连你们都护不住。父子俩以相互扶持拥抱的姿势,永远留在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