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四十指责（下）

　　“……陈佐辉出事那年，富安兴城地产……好像确实盖过盛城国际的风头，在盛北竞标了一个什么……公立医院分院拆迁的单，好像还有个什么项目来着？晚渡山还是哪儿来着？反正陈佐辉一死，这几个工程陈佐奕根本吃不下……不过倒也没便宜盛城国际接盘，盛安有两三家中等规模的工程公司分摊了一大半——小邵那个好哥们儿叫……什么律……哦对韩律是吧？他家里的公司那阵儿也被迫稀里糊涂地掺和在里面。”

　　顾形举着江陌捎带回来，差不多已经凉透的烤串，撸着签子有点儿费牙地咬住焦糊的肉块铆着劲儿地往下拽，掀起眼皮冲着推开会议室门板就往椅子里一歪的黄星骏挑了下眉毛：“韩老总人够聪明，也没那么贪得无厌，可能是从哪儿打听了一下陈佐辉遇害的来龙去脉，觉得这活儿落在手里怕是要惹麻烦，后来不知道找了个什么托词借口，把自己从竞标的名单里摘出去……黄儿，你吃不吃？”

　　“不吃——刚从轮胎厂回来……祝主任刚跟你说没？那厂房底下掘出一条地道，掏出来摞摞儿的一堆尸体，泼油烧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你都分不清那淌的是尸油还是脏水——都蜷抱在一块儿了，成坨拖出来的……我现在一点儿烧烤味儿都不敢沾——”

　　黄星骏八成是从轮胎厂恶心到现在，裹着一身的焦糊味儿皱巴着脸，抬头看见顾形递过来凝着油脂的烤串直接两眼一翻躲开老远。他先冲着江陌这病号点了下脑袋，摸索出口袋里两张搓吧得快烂掉的纸篇扔到顾形手边：“这地道——或者说是管道也行，没咱们先前在柳水河西岸那边钻的那个那么宽，施工图纸和工程档案里都没有记录，估计是当初那破厂子私自挖掘排废的管道，出口位置差不多都快到柳水河的上游东岸，查封之前填堵上了，也不知道是姓梁的还是谁什么时候私底下给刨开了，藏了几具尸体又被炸塌，让火烧得都恶心……”

　　“这轮胎厂可够缺德的，柳水河上游东岸，那不都在沣水那边——半个盛安城的地下水进出都打那儿过一遍。”顾形冷哼了一声，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地啃了口肉串儿：“都烧焦了？还能看见囫囵的人脸确认身份吗？”

　　“想看见一张完整的脸估计够呛。那几具尸体堆放的时间可不短，感觉都沤出沼气了。还能看见脸的都没剩几个，都焦了……跟齐家村窨井底下的焦尸都有一拼。”

　　黄星骏翻着眼睛回首往事，自己给自己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余光瞥见江陌沉得黑压压的一张脸，抬手在胳膊上搓了两下，然后忽然想起来祝思来临着跟他分道之前递过来的话茬，又探着脑袋补充了一嘴：“哦对，主任说这个窄管道里的尸体不是同一天引燃烧毁的，甚至可能毁尸的第一现场也不是管道里面。”

　　江陌眉眼蓦地一抬：“抛尸？焦尸都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能确定吗？”

　　“差不多吧。那地道塌陷得太厉害，现在刚拖出来一坨，里面有没有其他的都不好说，还在往外扒呢。”黄星骏耸了下肩膀，“祝主任正查着呢，刨出来的那几个男的女的都有，不过大致推断，倒不太像是厂房里温——温晨发现的那几个打手，没那么膀……也不知道是烧得还是本来就孱弱，都瘦巴巴的。”

　　黄星骏话说半道磕绊了一下，嘀咕着“温晨”的名字有点纠结地抹了把脸，沉默了几秒，把这么个悬而难尽的话题生硬地扯开，“我刚怎么听见说陈佐辉？这怎么查着查着又把他翻出来？挖心案还有问题啊？”

　　顾形听出黄星骏那股子直不楞登的欲言又止，无声地笑了一下，撂下手里的烧烤把前言说了个大概。黄星骏耙了耙后脑勺儿的头发，点了点脑袋：“……韩老总这事儿我有印象，那会儿警方调查一直没锁定侦破方向，连他们商场竞争的事儿都捋了一遍。这个韩总因为曾经参与竞标又忽然退出，还真就引起过咱们的注意来着，结果查来查去啥毛病没有，这案子也不了了之地放在那儿……要是照这么看，保安小哥的死……真就没那么简单啊……”

　　“而且，宋亦珂跑到山前酒吧打工，据说还有过黎荔的推荐。”

　　江陌眉毛一抬，觑着顾形有点儿惊讶意外的表情缓慢地眨眼“按照罗恃的说法，抛开薛一恋这么层关系，黎荔有一次代表梁霁去山前酒吧陪酒局的时候凑巧在罗老板的办公室里看见过宋亦珂的简历和照片，还就这么好巧不巧地搭上了话，说是她在大学兼职的时候跟宋亦珂算是打过几次照面，人品方面没什么麻烦。”

　　顾形嗤了一声，揪了坨纸，使劲儿揩蹭着油渍麻花的手指尖：“黎荔就跟梁霁的代言人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事儿黎荔估计也没撒谎，她当初打工兼职的地儿是在晚渡山，宋亦珂为了替他姐报仇，在半山腰那儿的停车场蹲过一段时间。”

　　“三年前陈佐辉死得不明不白，三年后宋亦珂刚从监狱里出来就被安插到了能接触陈佐奕的山前酒吧里面……”江陌撇了下嘴，“陈佐奕一死，富安兴城竞标的事就这么放下了，没了这兄弟俩的撑持，盛城国际把他吞下去不过是时间的差别。盛城际速捅出的篓子，好歹能在资金和项目方面能稍微找补一点。”

　　黄星骏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转，琢磨了几秒，有点儿闹心地反问：“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赶在一块，但是吧……这些情况即便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这，那也不能证明，这些对于盛城国际有阻碍的人，遇害的前因后果都跟梁霁有直接关联，更谈不上定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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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因为定不了罪，所以才给你们提个醒嘛～”

　　罗恃窝在小吃部桌板跟前吃饱喝足，拎起最后半杯酒，在桌对面满得落灰的酒杯上轻轻磕碰出一声清脆的响。

　　“我可没质疑咱们警察同志的办案能力啊！但是吧，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陈佐辉也好，陈佐奕也罢，还有我兄弟，还有——魏祺盛。”

　　罗恃睨着江陌猝然凝重严肃的表情，眉毛轻轻地抬挑了一下。

　　“可不只是挡路的人，但凡是想证明梁霁有罪的人，都死了。江警官这么漂亮的脸蛋……多加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