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记录仪被赵何删了,找回的视频支离破碎,分不清哪天是哪天,也分不清开车的人到底是谁。
钟离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一段视频看完,毫无所获,他按灭烟头,点开了手机。
……
手机突然响了,钟离按停闹铃。
伏特加还剩小半瓶,对面的人已经趴在桌上十来分钟了,钟离收拾了一下桌子,推了推她。
叶真真睁开眼,眼前人影模糊,她努力对焦视线。
“佳佳,你怎么剪头发了?”
钟离顿了顿,说:“回屋睡。”
叶真真嗯了一声,撑着桌子站起来。
在她歪倒的前一秒,钟离扶住了她。
叶真真头靠在他胸口,半闭着眼,说:“佳佳,丫头的生日礼物别忘拿了。”
钟离低头,问她:“什么礼物?”
“手镯。”
“哪买的?”
“杭州。”
叶真真脚步踉跄,钟离弯腰一个横抱将人抱起。
怀里的重量让钟离微微一顿,他低头看向怀里之人。
两个月没见,她比上次见面更瘦,瘦到胸口肌肤连胸骨都遮不住了。
没开灯,钟离凭借记忆将她放到床头。
卧房窗户紧闭,隐约一股尘粉味道,他伸手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又拧开了床头台灯。
床单和被罩换过了,白色碎花,香味淡淡。
叶真真歪着脑袋安静地睡着,她的头发乌黑凌乱,遮住了脸颊,衣领敞开着,露出了胸前大片雪白。
钟离拉过被子,盖到她脖子处,然后在床边坐下,倚着床头,低头看着。
他抬手将她脸上头发轻轻拨开,然后整个人猛然僵住。
叶真真闭着眼,握住他手,脸颊蹭了蹭他手心。
掌心是她的呼吸,掌边是她的嘴唇。钟离屏住了呼吸。
半晌后,他手指动了动,用指腹轻刮她脸颊。
……
钟离睁开眼,天色微亮,晨光熹微,屋内灰蒙蒙一片,右臂传来阵阵温热,他转头看过去。
叶真真侧身埋头在右臂与枕头之间,那温热正是她的呼吸。
钟离微微一动,她头也随之一动,鼻唇彻底埋进了臂膀与枕头的空隙内。
叶真真呼吸渐重,钟离伸手抬起她下巴,还她呼吸。
叶真真在快要喘不上气,空气重新冲入鼻腔的那刻睁开了眼,她睁开眼,看到晨光黯淡,黑色眼睛,莹莹如光。
下巴传来炙热的温度,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喜欢我吗?”
叽的一声,烟花冲出火道,直奔眉心,轰隆作响后,五彩斑斓,绽放开来。
钟离呼吸微窒,盯着她的眼睛。
叶真真眨了一下眼睛,煎熬着,揣测着,期待着。
钟离闻到她呼出的浓浓酒味,他皱了皱眉,是醉话?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张墨?
他开口问:“酒…醒了?”
叶真真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前闭上了眼睛。
那就是不喜欢。
她心口一刺,翻身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钟离盯着她后脑,皱紧了眉头。
是在说醉话。
半晌后,他掀开被子,下床。
……
姜一明抱着两桶泡面走进宿舍。
电脑屏幕亮着,钟离垂头靠着椅背,姜一明走到桌边,将泡面放到桌上,拍了拍他,说:“困了就抓紧时间睡觉,这样守着,铁人也扛不住。”
钟离坐直身体,将手机放回桌上,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姜一明拉过椅子,坐下。
手机依旧亮着,屏幕上是张照片。
他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叶真真,将刚刚的结果告诉钟离,“赵何还是不开口。”
听到这个答案,钟离手猛然一抖。
距离叶真真失踪已经过去了52个小时,早已过了黄金救援时间。所有法子都用上了,依旧音讯全无。
悔意如滔天巨浪,袭卷而来,将人淹没。
“那天早上……我不该让她去。”
姜一明问:“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
钟离点了点头。自己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义无反顾地去了。
姜一明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该骂他。这种事情让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去做,无异于亲手将她推入了深渊。
钟离说:“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这样,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从来不问。”
姜一明想起车上被她打断的那次,他长叹了口气,拍了拍钟离肩膀。
钟离说:“她也不喜欢欠人人情。我帮她找到了程文皓,我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也不会问。”
姜一明说:“她和你还如此见外?”
不光和自己见外,和姜佳佳也是。
钟离皱眉,说:“她不想麻烦我。每次从外地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勤城师范和他家小区。这两年,她赚的钱一大半都用来给那里的保安送礼了。”
即便工作丢了,以她的学历完全可以找个轻松的工作,收入也不会差,然而,她选了一个又苦又累又脏又危险的。姜一明想不通,问:“她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
钟离说:“她出来的头半年将勤城翻了个遍,找不到人她又去了他当年读书的地方找了两个月,钱都花光了,为了养活自己,她才去考了驾照。”
姜一明懂了,说:“这样既可以养活自己,又可以去全国各地,顺便去找程文皓。”
钟离点了点头。
“两三个月回一次家,每次回家都像贼一样躲着。饿了就点外卖,困了就睡,直到再次出去。”
四年毫无音讯,换作一般人早就放弃了。四个月的牢狱之灾只是漫漫人生的一小段波折,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可她没有,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踏遍千山万水。
姜一明问:“为什么不放弃?”
钟离沉默。
这句话,他也问过姜佳佳,当时姜佳佳的回答是:“永远不可能放弃的。那些事情不是她做的,她却付出惨痛代价,不光失去了母亲,还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和痛苦。无关名誉和工作,只是因为她没做过。这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说,但她一定会去做。一旦她认定了,就算粉身碎骨,她也一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