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人之影
叽叽。
一只麻雀蹦蹦跳跳的在地上啄食,时不时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那机警的模样还带有几分可爱。
寻食未果,小麻雀突然注意到前面有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那手上放了一小撮小米,看上去十分诱鸟。
不知道为什么,它并不害怕眼前的这个人类,这个额前有缕白发的奇怪人类好像对它没有恶意,它能感觉到。
它跳到了男人的手上,开始啄食一粒粒小米。
忽然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停止了啄食,扇动着翅膀飞走了,停在了屋檐上梳理自己的羽毛。
那麻雀停留的屋檐下有一块牌匾,那黑底的牌匾上写着三个旧金字。
曦月观。
“客人终于到访了呢。”年轻的道人自言自语,随手将小麻雀没有吃完的小米撒到地上,转头看向道观门外。
昨天他就跟门童说了,今日他不见观里的其他香客,若是有香客问起来那便说他不在观内。
但如果到了巳时有坐着轮椅的一行人上山,便接引他们到观内,说他在里屋等候诸位。
“不对,与其说是客人,不如说是故人之徒。”
那道人笑了笑,眼中忽然多出一些莫名的意味,随后起身前往门口待客。
刚踏出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位女子和两名跟随着的仆役,只是其中有位妙龄的姑娘,坐在特制的机关木椅上,在椅子左侧,是一位眼角略带皱纹的夫人。
即使那夫人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也不难看出她韶华时的美貌,而在椅子右侧,有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姑娘正给二人打着遮阳伞,看起来那个小姑娘已经挺疲惫了,眼神却还一直注意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劳烦陈道长出门迎接了。”那位夫人先行一礼,对着道士开口道。
“无妨,顾夫人客气了。”那年轻的道人也还了一礼。
“想必这位就是夫人昨日提到的令爱了吧。”陈宁看向坐在机关椅上的高米。
“陈道长您有心了,小米,还不赶紧见过陈道长。”
被母亲叫到的高米连忙应声行礼:“陈道长好。”
陈宁亦回了一礼,侧身伸手,对着众人说道:“不必客气,诸位里面请。”
……
袅袅香气在香炉中升腾。
哗——
一名仆从小心给围桌而坐的几人添着茶水,米糕也在桌上摆好提前准备好的糕点,然后站到高米身边。
“令爱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初步推断可能由于先天经脉阻塞,所以才无法行走。”
陈宁对着对面的顾夫人说道。
“那陈道长可有良方啊?”
顾安雪出声问道,略微起伏的声音暴露了她心中的急切。
“夫人不必着急,这只是初步的诊断,具体病情如何还需要进一步的诊断,情况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
陈宁安抚着顾安雪:“不知可否让我近距离诊断一下令爱的病情,不用直接接触也可。”
“当然,当然,陈道长请便。”
顾安雪虽然聪慧,但此时此刻她慌张无措的像个孩子。
陈宁拿起桌上的折扇,将其合起,最后轻点在高米的腿上,那扇子竟然闪烁着莹莹的微光,神异非常,而陈宁则闭着眼睛好像在感受些什么。
高米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握紧椅子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嗯……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夫人不必着急,我可以治疗。”
顾安雪脸上刚露出惊喜的表情,还没等她开口,陈宁话头一转,又说:“只是高姑娘经脉阻塞的年岁太长,就算医治好也很难根治,往后也无法剧烈活动,行走跟日常生活是没问题的。”
就算如此也足以令母女两惊喜了,此时的高米完全听不到母亲接下来对陈宁说了什么,好像是感谢之类的,她此刻还有些恍惚,难道自己真的能站起来了?
“小姐,小姐!”米糕看出来高米的走神,压低着声音叫着高米,这个时候她也有点兴奋,也为小姐感到高兴。
被米糕喊回神的高米茫然地回头看她。
“别愣着啦,小姐,夫人叫你呢。”
“哦哦。”刚缓过神的高米后知后觉,连忙向母亲那里看去。
“小米还不快谢过陈道长!”顾夫人此刻难掩心中的喜悦,心中的情绪都浮于脸上。
“谢谢陈道长。”
陈宁笑着摆了摆手,打开了手上的折扇,轻轻扇着。
“不必激动,不必激动。我都还没开始治疗高姑娘的病呢,待我治好了再感谢也不迟。”
“道长说的是,对了……”顾安雪附和着,同时示意身后的仆从把东西拿过来。
一名仆从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木盒,顾安雪拿过放在桌子上,推给陈宁。
“夫人这是何意?我岂是贪恋钱财的世俗之人?”陈宁佯装愠怒。
“道长切莫动怒,这并非世俗之物,早就听闻道长高风亮节,此乃为道长精心准备的白鹤山水画,也是我的一点心意,道长不妨打开看看,切莫推辞。”顾安雪笑着回应道。
陈宁打开了木盒,取出了其中的画卷,稍微展开,便察觉画卷的厚度不对,又注意到了盒中的暗格,于是脸色由怒转喜,合上画卷,盖上木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是多谢夫人一片好意。”
“好说好说,接下来还劳烦陈道长为我姑娘的病劳心了。”
众人相谈甚欢,又聊了聊治疗的注意事项,以及日常的药方,过了些时辰,顾安雪带着一行人准备同陈宁告辞。
“夫人且慢。”陈宁取出一块黑玉,交由顾安雪。
“这块儿黑玉乃是我师父所得,后传到我这里,有安神通络之效,对高姑娘的病情也有帮助,也算是和令爱有缘,就此赠与令爱吧。”
顾安雪大惊,连忙推辞:“这是陈道长您师傅传给您的,怎能轻易夺人之爱呢?”
二人相互推辞,你来我往了一番。
最后顾安雪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块黑玉。
“多谢道长了,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
“告辞。”
下山的路上,米糕还在跟高米小声聊着天。
“小姐,你能站起来了诶小姐。”
“好啦好啦,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高米面上淡定,实际上心里也没比米糕好到哪去。
“哼,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到时候我腿好了就不需要你照顾了,小心到时候就不要你了。”
高米吓唬着米糕。
“不要啊小姐,没了我您可怎么……不对,没了您我可怎么办啊?”
米糕在高米耳边哭惨。
“好好好,你这妮子。”高米跟米糕嬉笑打闹了起来。
“好了小米,在外面呢,姑娘家的注意点。”顾安雪回头提醒两人。
“哦。”高米和米糕瞬间老实,停止了打闹。
已老实,求放过。
等到高米一行人回到家时,群星已然点缀在黑色的夜幕上。
而在道观中,陈宁背负着手,站在山崖边,望着皎洁的明月。
在他身后,那个木盒正静静躺在地上,旁边散落着撕开的画卷和银票,还有木盒里藏着的金银。
陈宁回头看着地上的金银,随后冷笑一声,毫不在意的把这些东西扔到了山崖下。
“没关系,这才是第一次炼心,慢慢来,做好准备,我迟早可以夺舍她。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倒要看看你心底里最大的破绽是什么。”
当年他因缘际会得到这门神木转魂法,若不是这法门,他早就陨灭在了千年前那轮寒月剑影下,哪里还能靠着这半截黄粱木苟延残喘。
不过所幸终于是等到了夺舍重生的机会,还刚巧是仇人的徒弟。
自己真是气运所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仇就合该自己报。
一想到这里,他又想起来当年被那两个人混合双打,打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赵宁不禁咬牙切齿。
“安魂归,宁寒,等着吧,我要你们死。”
……
“老爷。”
烛火摇曳,客栈之中,一名留有长须的中年男子正仔细核对着账本,一位青年进门,熄灭手上的灯,将其放到一旁。
“这是您让我核对的账本,哪些该对的,哪些不该对的,我都处理好了。”
青年将手上的账本放到了桌上。
“嗯,青松啊,这些年家里多亏了你啊。”
高谷人看着眼前精干忠心的高青松,是越看越满意。
“老爷您言重了,当年若不是您收留我,给我口饭吃,我早都不知道冻死在哪个街头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虽是这么说,当年高青松若是一点都不聪慧精明,又如何能让高谷人收留呢。
高谷人想起那年冬天拦下自己,自告奋勇想帮他算账以求一口饭吃的孤儿,如今已经成为自己家里的管家,高家里的中流砥柱。
高谷人心中泛起心思,此等人杰岂能长久寄人篱下?就连他自己这些年也看不透高青松还藏了多少本事,这种人杰只能拉拢,不能硬来。
“你年岁也见长,还尚未婚配。可有……心上人啊?”
“我只想为您,为高府鞠躬尽瘁,不敢有儿女私情。”
“诶,娶妻生子当是人生大事,不知你觉得小米如何啊?”
“全凭老爷做主。”高青松不卑不亢。
“你这无牵无挂,就算入赘我高府也不算委屈了你,平日里也可和小米走得近些,往后等我老了这么大的家业都还要你照料呢。”感受到高青松话语里的认同,高谷人欣慰的点了点头,捋了捋自己的长须。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早点告退了,老爷您休息。”
“去吧。”
吱呀。
高青松关上木门,回到自己的客房,他站在窗边,打开窗户看着高天上的圆月。
也不知道剑主那里怎么样了,希望一切顺利吧,他叹了口气。
是的,高青松就是越华,很奇怪,他并没有失去记忆,但是他却获得了这个身份应该有的一切。
可他也不能做出违背这个身份逻辑之外的事,整个黄梁幻境的规则在压制着他,接下来只能尽快找到李太曦所扮演的角色,看能不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下让她尽快通过炼心了。
只是……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炼心,可为什么自己受到的魂魄滋养总感觉怪怪的,就好像有人把本应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可能是给李太曦了吧,越华这么想着,毕竟自己没有肉身,又和李太曦神魂相连,也许自己的那部分转移到李太曦那里了。
这是好事,不必多想。
尽管如此,越华还是决定如果炼心结束自己还保留有这部分的记忆的话,一定要把这个情况跟苍凤反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