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起一愣之间，那白袍身影却已经要消失在前方的人群之中。

　　无论如何，先跟上再说！

　　敌在明，我在暗。

　　只要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即使对方真的是许瑛本人，也无法第一时间对自己造成威胁。

　　尤其还是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林起在心中暗自盘算道。

　　他已经大致了解许瑛的战斗方式，也通过前几次围剿得知，“弄臣”的情绪控制能力有着相应的距离限制。

　　实在不行就尽量拖住对方，呼叫驻守在黑市外围的暗卫们前来支援......

　　想到这里，林起不再犹豫，将藏在怀里的短柄火铳装填妥当，随即迈步跟上。

　　不过，由于距离极远，他也无法确认前方那人到底是不是许瑛。

　　晋阳府城里穿白袍的人多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林起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根据最新的线报，许瑛早就已经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在晋阳府城中招摇过市？

　　可能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有些过于紧张了？

　　思绪纷乱间，林起却并没有停止追踪前方的白袍人影，不知不觉中偏离了黑市的中心区。

　　无论如何，只要能看到那人的脸，就能确认......

　　他脑中正想着，下一刻却被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拦住去路。

　　灰袍......

　　遮面......

　　一身浓郁的朱砂与防腐香料味道......

　　林起眼角微微抽搐，停下脚步，直视这位横在眼前，明显冲着自己而来的不速之客：

　　今天出门之前，还真是没查黄历......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林起脑中不禁冒出这个想法。

　　眼前之人，一身很明显的“敛尸人”血脉特征，再加上那看起来根本没换过的外袍……

　　对方赫然就是之前参与抢夺过封门村族谱的另一名“太平道”灰袍人。

　　此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吗？

　　他突然现身拦住自己，是要做什么？

　　林起微眯起了眼睛，思绪电转：

　　带来的暗卫都在黑市外围布防，而裴兰韵此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即使裴兰韵真的在此，林起也不太相信一名明显是辅助型血脉的九品“方士”会有多强的战斗力。

　　念头一闪间，他将手悄然摸向怀中，同时环顾左右。

　　附近不知何时，早已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狭小的范围内，只有自己与对方二人。

　　怎么办？

　　对方很可能与那名死去的灰袍人一样，是具有“衰老”能力的八品“孤魂”，是能够一击让李封那个巨汉失去战斗能力的强者！

　　在这个距离下，如果对方直接发动能力，自己根本来不及躲避......

　　看着灰袍人向着自己缓缓伸来的右手，林起没有犹豫，直接将怀中刚买的石灰包撕开了一角。

　　目前还不清楚这名灰袍人究竟有何意图，但只要对方有发动能力的倾向，就与其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下一刻，对面这位危险人物却只是抬手在林起眼前晃了晃：

　　“嘿，瞅啥呢，直眉瞪眼的？会说话不？”

　　“啊？”对方莫名其妙的行为和那带着股大碴子味儿的辽东口音，让林起不禁愣了一瞬。

　　“能说话啊？你这人咋瞅着有点儿五迷三道的？”

　　眼见林起开口回话，灰袍人也收回右手，懒洋洋地问道：

　　“就是你要买染了病的狐狸尾巴？”

　　这灰袍人什么意思......他好像根本就没认出我？毕竟我今晚没穿官服......林起的思绪在此刻快速运转着。

　　所以，对面这哥们儿...是个脸盲吗？

　　还是说对方另有其他企图？

　　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发展，林起不由得有些发懵：

　　不久前刚偷袭了墨门马车的太平道妖人，此刻竟然在尝试和自己这个墨卫谈生意？

　　“嘿，问你话呢？想买的话便宜点儿卖给你。”灰袍人见林起一脸犹豫，明显地不耐烦起来。

　　“额...我不需要什么狐狸尾巴，你问问别人吧。”林起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着笑了笑道。

　　说话间，他悄然拉远了与灰袍人之间的距离。

　　对面这名太平道灰袍人很可能处于八品“孤魂”的级别。

　　与对方距离越近，就越容易受到其“衰老”能力的影响，也就越危险。

　　“啥玩意儿？你不买？那你刚才在那边摊子问啥玩意呢？”

　　灰袍人看起来有些被气到了，一嘴辽东大碴子音也越来越重。

　　他似乎并没在意二人之间的距离变化，只是继续嘴里念叨着：

　　“你彪啊？咋也不问问我卖啥价钱，突然就说不买了？”

　　看来方才林起在皮草摊子问价时，此人就在围观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林起也在逐渐拉远着二人之间的距离，放在怀里的手也已经松开石灰包，转而捏在了手持火铳的握柄上。

　　五步......

　　七步......

　　林起一边做着应对战斗的准备，一边心中有些无语：

　　这哥们，好像真的没发现我是个墨卫啊……

　　也不知道此人是神经过于大条，还是性格上有些...天然呆？

　　此时此刻，自己与那灰袍人的距离已经悄然拉开，即使对方再想发难，自己也有了更多转圜的余地。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爆发战斗......林起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就在这时，对面的灰袍人却忽然再次开口，打破了空气中愈发紧绷的气氛：

　　“行了，你那手就别搁怀里捅咕了，就知道你们这帮子墨卫都是这副抠了吧搜的样儿，一点儿也不局气。”

　　说话间，灰袍人摇晃了一下硕大的脑袋，突然有些没精打采起来：

　　“亏我还专门找了这么个僻静地儿给你避嫌，咋的？半截狐狸尾巴到底要不要，你不买的话我可走了。”

　　这几句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

　　“你...知道我是墨卫？”林起咽了口唾沫，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

　　“不是...咱不久前不是刚干过一仗么，你彪啊？”灰袍人没好气地低骂了一声。

　　这人真的是要卖东西，而不是另有所图？

　　林起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灰袍人话语中的真假。

　　对方虽然看上去行为鲁莽，但似乎对实力极为自信。

　　话说，这灰袍人所说的“半截狐狸尾巴”，不会是对方晋升时用剩下的半截吧？

　　那倒至少能保证主材料的有效性......

　　林起思虑再三，终于还是松开了手中的火铳，试探着询问道：

　　“你真是要做交易？染疫的青丘狐尾？”

　　“可不是咋的，晋级八品‘孤魂’的主材料。”灰袍人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实诚，咱这人最讲道义，从来都不坑别人。”他摇晃了一下大脑袋：

　　“不管你是墨卫还是啥的，我手里就只有这半截狐狸尾巴，一口价，现银六两。”

　　“成交。”林起一口答应，对方的报价远比他想象得要低的多。

　　他也不再纠结，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从这堆用零碎铜板凑出的银子里面小心地数出了六两的数额。

　　“答应这么快？咋的，卖便宜了？”

　　灰袍人反倒一愣，而后狠狠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懊恼。

　　他看了看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没有走近的打算，而是将腰间一个厚实的布褡裢直接丢了过来。

　　林起一把接过，低头验货之后，也同样将银钱装入小布袋，扔回给了灰袍人。

　　拿到必要的材料，他内心里的紧张感也松了几分。

　　眼前的灰袍人如他自己所说，应该确实是个实诚的性子，以后或许还会有合作的可能。

　　既然如此，对墨门并无太大归属感的林起自然也不会与对方鱼死网破，反而可以将此人当做手中一条暗线。

　　毕竟，当初争夺封门村族谱也是因为各自阵营不同，二人之间并无实质上的深仇大恨。

　　“这就算交易完成了。”

　　眼见对方已经确认完银钱的数额，林起冲着对面友善地点了点头：“怎么称呼？”

　　劣质面罩随风飘摆，灰袍人咧开大嘴，露出整齐的一排大白牙：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咱叫常老彪子。

　　要搁辽东那片儿，大家伙儿都喊我‘彪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