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璨之站在王家邨816号的那座小楼前,秋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淡淡烟气。
小楼的地基下面最初是一口井。
一口吃人的井。
王璨之记得自己年幼时,村里有段人心惶惶的日子。
不论黑夜白日,凡是起雾天,总有人会失踪,消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之中。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是那口吃人的井在作怪,井底似乎藏着一只无形的怪物,悄无声息地吞噬着靠近它的人。
直到一位路过王家邨的云游道士出现,道士手持罗盘,脚踏七星,以阵法镇住了井中的邪祟,并在井内布下结界,才使得那口井恢复了平静,不再吞噬无辜的生命。
从此,村民们终于能够安心生活。
而那口井,也被村民们用厚重的石板封住,成了村中一个神秘的禁忌之地。
作为一段必须被尘封的往事,十里八乡超过七十岁的老人对此都讳莫如深。
此时,夕阳斜照,村民们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无数幽魂在地面交错。
王璨之双手紧握,眼神沉沉地扫过眼前来来往往的村民。
他们中,有人低声呢喃着祈福的话语,有人眼神狂热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活祭仪式。
整个村庄仿佛被一种异样的氛围笼罩,原本沉寂的空气变得躁动不安,老头老太们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唤醒,脸上焕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活力。
长大后,王璨之才知晓了族人的过去,包括自己父亲的牺牲,包括祖上为何着急带领王家氏族回归雨澜市的原因。
那段疯狂的历史,混杂着抗战战争的动荡与三公会里居心叵测者的阴谋,炮火与诡计相互交织,使得真相愈发复杂而黑暗。
不光是王家的子孙,三公会的三位长老也先后在这场历史剧里陨落。
可是会里,一直有个传言。
三位长老,至少是其中的大长老,绝对不会死去。
大长老拥有着非人的手段,或许死而复生也是其中一项。
那些神迹,如同异能者心中不可动摇的支柱,支撑着他们对力量的信仰与敬畏。
传言不仅让大长老成为了会里的传奇,更让他的存在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成为了一种近乎神明的象征。
然而,传言终究是传言,真相究竟如何,无人知晓,也无人敢深究。
“诶诶,爷叔,吾来汇报来了。”
王婶王菊花颤颤巍巍跑到王璨之身旁,脸上被皱纹覆盖的三角眼里闪着精光,
“村里乡还有四个女的租户,为了这趟事情,吾让村里乡的人给伊拉降了点租金,先是稳牢伊拉。”
王菊花吃力地抬起脑袋,就像一个等着被长辈表扬的小孩儿。
或许是对方的目光太过炙热,王璨之只得假装不经意低头去看脚下的石板。
那些石板已被无数双脚磨平,光滑的表面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仿佛诉说着王家邨曾经的荣光与如今的没落。
当年,云游道士的镇压在五十年后失效了,迷雾再次吞噬生命。
有人猜测,只要献祭足够的活人,或许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于是,村子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匆匆而来,又匆匆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尽管长辈们极力遮掩,试图将那些隐秘的祭祀活动藏于黑暗之中,但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们总能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尾随其后,窥探真相。
直到有一天,孩子们亲眼目睹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那口古井吞噬,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那一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们的心灵,再也无法抹去。
眼前的王菊花就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而那时的王璨之,已过知命之年,渐渐接手了幺叔王焕之的工作,开始管理王家邨及周边村落的族人。
他站在权力的边缘,目睹着这一切,心中却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他知道,那些消失的生面孔、那些隐秘的祭祀,都是村庄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然而,他也明白,这样的代价,终究会将村庄推向更深的深渊。
幸好,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边缘时,三公会总算派人前来解决问题。
他们封印了那口古井,并在井上盖起了一座小楼。
自那之后,怪事戛然而止,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座小楼的大门紧锁,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任何试图靠近的企图。献祭无法再简单实现,村民们终于从恐惧与疯狂中解脱出来。
然而,那座小楼的存在,始终提醒着人们那段黑暗的历史。
收回思绪,王璨之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试图避开那道目光。
他知道,村民们期盼这场献祭能唤回昔日的安宁,可他心底清楚,这不过是愚昧的挣扎。
王璨之不信大长老会回来惩戒,更不愿相信王家会因这血腥的仪式而重生。
然而,村民的眼神如针刺般扎来,满是期待与不安,他若不点头,这股情绪便可能转向他,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如今王家邨最后的倚仗-关老太太,也变了风向。
这些天,抢地盘抢容壶灋轮的流言甚嚣尘上。
王璨之喉头一哽,心里道:
“若大长老还在的话,应该会有别的法子的。”
他想转身离开,却迈不动步子,双脚像被宿命钉在地上。
王菊花的老伴以及其他几个小辈也围了过来,他们的情绪里隐藏着一丝躁郁后的狂暴,仿佛随时可能爆发。
王璨之猛地抬头,目光撞上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内心瞬间被复杂的情绪填满。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卷入这场无法逃避的现实之中。
王璨之不喜残暴,可为了王家,他只能低声吩咐:
“开门吧。”
周围空气中的疑虑一扫而空,在场的几个老头老太全都禁不住小幅度欢呼起来。
“快去!快去开门。”
在王菊花老伴的带领下,老头们兴高采烈地冲向小楼下面,将环绕底层大门的栅栏打开。
王菊花待在王璨之身边,继续认真汇报的样子:
“爷叔,接下去,吾伲是这样子打算的......”
“就按你们想的去办吧。”
王璨之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转身离开时,他感觉眼睛发涩。
小楼的影子在王璨之身后拉长,像一座无形的牢笼,将他困在责任与道德的夹缝中。
(隔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