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开膛破肚的灼烧感传递到了陆恒的身上，他痛苦的发出嘶吼，全身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一点点往下落，没一会就把沥青马路染成深黑色。

　　这痛苦持续了十几秒，骤然消失。

　　意识里开始出现另一个破败世界。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是，这个世界，满是黑鸟。

　　黑鸟扑腾着翅膀，站在呼伦贝尔草原上袭向牧民，踩在阿蒂特兰湖的浅滩里叼起浮尸，大笨钟和自由女神像上满是它们排泄的痕迹。

　　东京街道上，它们踩在初音的手办上啃食着新鲜血肉，冲破幸存者丢向它们的罗森百货塑料袋，数不清的尖叫仿佛汇聚为地狱交响乐，奏响在这片埋骨之地。

　　地面开始震动，坚黑色的履带碾压并粉碎着白骨，10式主战坦克像真正的野兽从街道尽头驶来。

　　士兵们以誓死之志按下一个接一个按钮，高爆穿甲弹、高爆榴弹、滑膛炮应声而出，这些炮弹在空中以迅雷之势划出一道道完美直线，径直的射向齐聚黑鸟的尸堆处，然后——穿过了黑鸟，炸掉了那些尸体。

　　黑鸟们平安无事，物理的手段对它们完全不起作用。

　　它们像蝗虫一样席卷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全世界没有任何国家能够幸免。人民只有躲在地下所里才能免受其苦。

　　陆恒怔怔地在意识中观看这一切，下一刻，世界再度发生变化。

　　这次不再是末日景象，是个很正常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人们相安无事，每天为各自的工作、生活而困扰。他们脸上是遗憾，或者笑容，那种在末日里才能见到的绝望与痛苦在这里毫无征兆——如果陆恒将视角聚集在大部分城市，的确是这样的。

　　一旦陆恒开始有有意识地探寻异常之处，很快，他就看到了。

　　超一线城市的鹏城里有个城中村，村中央立着一堵石碑，用红色的缎带层层包裹。按理来说这里是深漂的最佳租房选择，并且周围有数条车水马龙的国道，可村子里不见活人踪迹，一个人也没有。

　　港城里有座大厦，在这一天，大厦里数千名职员排着队走向天台，一个接一个跳下去，从几百米高空落至地面，粉身碎骨。而楼下后知后觉，有意避让的行人即便躲过一具，也接着马上被另一具击中，面目全非。

　　陆恒看着看着，居然在路人中发现了自己。

　　此时的自己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戴着副眼镜剃了清爽的寸头，显然已经在工作了。但他好像还没有完全放弃梦想，看到这种诡异的景象，他与常人想要立刻逃跑的反应不同，而是选了个比较安全的位置拿出手机进行拍照…

　　然而，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从外表看，这不过是条昏暗小巷，有潲水桶、垃圾袋、有老鼠，也有一些人家或商铺的后门。

　　小巷地上不过散了些碎屑，墙壁上有点岁月痕迹，这一切正常无比，在哪座城市都能见到。

　　没人注意会在意这些老化痕迹有什么奇怪，就像‘陆恒’没有发现从身后墙壁中缓缓探出的满是尸斑的手。

　　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拖到了墙中，剧烈的挣扎抖落了墙皮碎屑，将水泥墙踢出抓住一道道印痕，三秒后，他彻底消失。

　　在意识里观看这一切陆恒忽然觉得窒息，像是堕入了无尽黑暗，眼睛鼻子嘴巴身子里全部被塞满了坚硬的物质。

　　陆恒就这样瞪着眼，于意识中再度进入到下一个世界。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看到什么怪谈了。

　　以上帝视角一睁眼，他就看到了自己。那是在学妹郑恩乔的出租屋里，好像是他邀请学妹玩游戏，结果自己太困想睡觉的那段时间。

　　陆恒松了口气，试图调换心情来观看此世界。

　　但，‘自己’有些不对劲，他并没有真正睡着，而是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背对着学妹，紧紧盯着面前的墙壁。

　　学妹在他身后发出笑声，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悄然起身，进了厨房。

　　当‘自己’拿出菜刀，站在学妹身后的那一刻，学妹也没能发现。

　　因为客厅里没开灯。

　　陆恒想要通过闭眼来观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他做不到，他在意识中无法闭眼。

　　陆恒想要睁眼来回到现实里，但他仍然做不到，他扭头看向意识世界的边界，那几十道流溢金光好似编织成了防线，逼迫他的视角凝视在每一个意识世界中。

　　菜刀挥下的那个画面，陆恒心如死灰。

　　为什么？陆恒很想问问自己有什么理由要那样做？

　　他想不到。

　　接下来，他陆续观看了六十几个类似的世界，全部都是怪谈发生，怪谈成长，不同的怪谈毁灭了世界，而陆恒总是死在其中某个世界中。

　　尽管结果都是死亡，但过程大有不同。

　　有的陆恒从始至终是普通人，但对抗怪谈直到世界末日。有的陆恒沉迷于游戏制作，不问世事，荒诞的饿死。有的陆恒成为了高官，指挥手底下的人来建造防御工事。

　　极为稀少的一类陆恒，是拥有了类似怪谈的能力，用怪谈对抗怪谈的存在。

　　陆恒数过，这种情况在六十几个意识世界中只发生了九次。

　　而其中有一次，‘陆恒’无比强大，陆恒观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发现没有任何怪谈杀死这个‘陆恒’，看到最后，陆恒都不能肯定这个人是否真的是自己。

　　除此之外，他观看这个意识世界的时候，远不如观看其他意识世界时清晰。假如用4K来比喻其他时候，那此世界的分辨率不到100p。

　　尤其是还时不时花屏、闪烁、跳帧。

　　这个意识世界结束的时候与其他世界也大为不同，其他世界的陆恒都是以死亡作为结束，唯独这个世界结束时，他看见‘自己’望向天空中，某个漂浮着的人影。

　　那人影看不清脸庞，但一袭白衣，长发飘飘，行走在空中超然无比，举手投足便流溢出隐隐然的伟大，好似要逸出凡尘。

　　那人影背后是滚滚浓烟，无数飞禽鸟兽四散而逃。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穿梭在云层中不断炸响，陆恒能勉强看见浓云在聚拢，浓云中的雷电也在聚拢。

　　片刻后，一道大厦粗的天雷骤然从天而降，劈碎了沿途所经历的一切，直指‘陆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