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隅中,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小护法,我已得到消息,太安新上任的县令姓耿,全名耿秋岳,此人乃是太安四大世家,耿家当今的二把手,其人修为有成,至少是筑基四层,威望也是颇高,白羊洞六位洞主,他得了五位支持,且上一任县令本就该就是他,只是薛有情从中作梗,动用关系,这才钻了空子,如今此人重新上马,新官上任,只怕不日便会前来谷中显威。”
一处百丈山崖上。
吴妄与武刑箜二人对坐,中间放置一平整石案,上面摆放茶具,青风抚面,衣袍荡荡,茶韵千年,芬芳馥郁,倒是颇有几分闲人雅士的炁质。
“耿秋岳……”
吴妄讶然,姓耿,莫非与耿子敬,耿师兄有关?
“武前辈,你一介武夫,性情豪爽,不喝酒便罢了,怎还喜欢这东西。”
吴妄收敛心思,端起白瓷小杯,抿了口茶笑着。
二人昨夜畅谈,已互有了解,颇为投性,所以他此时言语也随意了许多,未有昨日那般客套拘谨。
这也是武刑箜的长处,不装模作样,只要投脾气,很快便能打成一片。
对方也颇有故事,曾是玉庄县一镇子屠夫,借居表兄家里,表兄是個文弱书生,性情温雅,受人敬重,靠教书卖字为生,家境也还算殷实,只是身体孱弱,妻子且貌美,为求受孕,竟借口拜佛求子,缕缕与那寺中淫僧通奸。
一日,和尚下山化缘,趁着其表兄不在,在家中与那贱人行苟且之事。
武刑箜发现后怒不可遏,捉奸在床,当场宰了那和尚。
而嫂嫂却倒打一耙,梨花带雨,哭天喊地,言之凿凿,污蔑武刑箜欲行不轨,和尚却是过路化缘,救人不成反遭杀害。
镇长带人将武刑箜缉拿。
斩首之际,尘鹤谷散修恰逢过路,正是招兵买马,缺人之际,便救了武刑箜一命,而后,也有了如今的武山主。
“小护法说笑了,我以往也是喝酒,但后来认识了玉鼎道友,受其影响,便也喜欢上了茶。”
武刑箜笑了笑,“这茶品质不差,是我亲手所植,只可惜故人已是不再。”
“不谈这个,继续说这個新上任的县令,如今风雨欲来,暗流波动,谷中能用之人不多,筑基修士就我和孟道友,我勉强算作四层,他是三层,若是县府派人前来,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吴妄自然知道,如今的境地并不妙,不过他还有一人可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越乱越对我们有利,光脚不怕穿鞋的,实在不成,我们化整为零,驾鼎逃离便是。”
谭师兄留下的玉鼎,速度可比普通飞舟快的多。
当时薛有情身为一县县令,其飞舟古朴破旧,行进速度远不如谭师兄的宝鼎。
也只有序凉府的飞舟还好一些,当时,那乌景云仓惶离去时速度极快。
“也只能如此了……”
武刑箜对此也别无办法。
吴妄看了看天色,“再有多半個时辰就是午时了,待会还要劳烦武前辈,陪我去薛有情那里一趟。”
“行。”
隆隆……
忽的,天穹之上响起一声闷响,如晴空惊雷。
抬头望去,一座三丈余长的飞舟破开云雾,行掠而来。
舟上有六人,一人端坐于舟头,神色泰然,五人站立在后面两侧,炁质冰冷。
“来了…”
武刑箜眸子一凝,他未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飞舟渐近。
吴妄瞭望舟上几人,微微蹙眉,“来的如此之快,要么是来者中有高手,要么是知晓谭师兄不在谷中。”
为首之人着暗灰袍服,其人脸颊无肉,颧骨微微凹陷,神色从容,此刻坐在飞舟之上,眸子闭阖,而后头五人于两侧站立,神色恭敬,纷纷遥望谷中,已然做好随时剿灭贼子的准备。
唳……!
“鹤鸣”响起。
谷中山匪顿时慌乱,而散修则是从容。
散修们已知道,谷中来了一位绝顶修士,四位谷主都不是其一合之敌,皆毕恭毕敬,听其号令,不日前,还端了薛县令一家,势如龙虎,如日中天。
因此,此时“鹤鸣”响起也无所谓。
这几日听了两三次,也未见有什么事。
有那位前辈在,谁来了也无用!
不过,虽是这般想着,出于好奇心,众人还是都陆续出来,且看看来者是何方神圣。
飞舟徐徐落下,来到距离地面五六丈的空中。
“敢问舟上前辈是何人?”
一個练炁八层的散修拱手行礼,抬头看向上空,朗声询问。
咻!
飞舟上一男子神色漠然,陡然拔剑。
一抹炽热炁机急掠而下,殷红乍泄,于空中惊起一抹血弧,那散修头颅瞬间滚落一旁。
啊…?
一时间,在场散修皆是愣住。
被杀之人唤作“明玉掌”,乃是杨狞山主座下高手,练炁八层修为,平日为人仗义,交友甚广,算得上谷内中流砥柱,颇有名气,可如此实力,竟被瞬息斩去头颅。
这只能说明…飞舟上出手那人是筑基大能!
他们神色惶恐,早该想到的,普通修士哪来的飞舟,就是四位山主都未有飞舟这等宝贝啊……
咻咻咻……
方才出剑之人冷冷一笑,继续出剑。
“一群土鸡瓦狗,薛有情就是被这些贼匪弄得狼狈不堪?”
一道道剑炁袭杀而出,瞬间数名散修头颅落地,余威扫荡,数十名没有修为的土匪神色愕然,身躯一分为二。
“逃,快逃啊……”
“快去禀告山主,快!”
在场近二百名散修四散奔逃,慌不择路。
吴妄与武刑箜站在谷内一角。
武刑箜蹙眉,“要不要出手?”
这些散修土匪手上大都沾染鲜血,死了也并无可惜,因此,武刑箜才有如此一问。
吴妄道:“出手也无用,对方六人都是筑基,那耿秋岳更是修为深厚,莫非武前辈有把握胜他?”
“耿秋岳成名已久,且是白羊洞弟子,不论是修为还是神通,我都不是其对手。”武刑箜坦然回答。
“那就不动,我们去关押薛有情之地。”吴妄开口。
毕竟太安印还未到手。
其次,他心头有了一個想法,来者六人中,显然耿秋岳为首,也是最强者,可一個筑基四五层就敢前来,显然是知道谭师兄不在谷中。
谷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此时,飞舟上耿秋岳起身,挥剑之人也当即停手。
耿秋岳身材偏瘦,個子不高不低,一双眼睛细长深邃,嘴唇开阖,雷音荡开。
“我乃太安新任县令,听闻薛有情勾结五行风雷贼子,且藏匿于谷中,我本无心造就杀孽,若谁能告诉我,薛有情在哪里,本官重重有赏,若谁能将薛有情带到我眼前,本官可破例,举荐其入白羊洞修行,出来后可入我麾下,于县衙做官,报效朝廷。”
耿秋岳声若洪钟,响彻在谷中。
谷间一地,杨狞刘正清二人炁机内敛,遥望飞舟,眸子连连闪烁着。
“正清兄,耿秋岳怕是已有筑基五层修为,我等远不是其对手。”
刘正清点头,哀声道:“别说耿秋岳,单是那五人,最低都是筑基二层,其中还有一名四层,来者早有准备,我们没有丝毫胜算,你我只怕得各奔东西了。”
在谷中享受数十年,他还是有诸多不舍的。
杨狞闻言一笑,“那锦玉鼎不在谷中,如今没人能救得了我们,的确是无解之局。”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那耿秋岳盛名在外,其人虽然苛责,但且言必信,行必果,且是個爱才之人,如今已然许下诺言,这是個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我知道薛有情的下落,正清兄何不随我一起?”
啊?
刘正清微讶,他们再潇洒也只是散修,成为正统修士是毕生所求,白羊洞的诱惑极大,他神色骤亮,当即道:“杨兄所言有理!”
二人相视一笑,旋即脚下一动,朝着一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