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陈子龙接上孙棠孙唯姐弟二人，与九名学生，六十护卫，两名秘书同行。
自从高苑事发，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五天后行至京畿近郊。
马力终是难以支撑，不得不找了一间旅店停下歇脚。
这几日京师时不时有消息传出，孙承宗被免去左都御史之事已经传的满城皆知，阉党又大有复兴之势。
快马信使已经提前告知孙承宗，周顺昌等人陈子龙北上的消息，决战的时机就要来临。
陈子龙和孙棠在旅店二楼相对而坐，要了两份简单吃食，楼下却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一个已经瘦的看不清年岁的妇女扔下小猴子般的孩子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唉，又是一个奶不起孩子的娘，怀了十个月，就像一块石头似的丢了。”
旁人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感叹一句就自顾自地走开。
他们两人将视线移向窗外，眼中都露出了凄然之色。
十月的京畿郊外，本应是秋收的丰饶时节，却只见赤地千里，草木像被火焚似的焦黄。
北风卷起黄沙，遮蔽了昏沉的天际。
干涸的河床裂如龟甲，零星的散落着啃食殆尽的树根和凌乱白骨。
田间仅存的榆树早被剥尽树皮，裸露的树干在风中瑟缩。
远处的村落只剩下残垣断壁，炊烟断绝。
只剩下几缕裹着尘土的枯叶随风飘荡，增添了一抹凄凉的秋意。
因为存在大量皇庄，赏地和豪门勋贵，京畿周边的饥荒情况比山东还要糟糕不少。
权贵以“乞请”“投献”之名强占民田，农民沦为佃户后需缴纳七成以上收成。
官吏更发明“鼠尾册”，将欠税农户姓名写在形如老鼠尾巴的纸条上，交不上税便撕毁一截。
各地粮长甚至巧立“定舡钱”“车脚钱”等十八种苛捐名目，层层盘剥至“皮骨已尽”。
大旱和蝗灾轮流降临，百姓颗粒无收，起初还能以榆树叶，麦麸为食。
但饥民实在太多，后来连这些也吃了个干净。
就只能啃食树皮，蓬草，仅能延之不死，数日后腹胀难忍，剧痛而死者横尸荒野。
目之所及，弱者浑浑噩噩，望天等死，强者聚众为盗，劫掠稍有积蓄之家。
稍有积蓄之家沦为赤贫，进而加入其队伍，地方官吏不能禁治。
甚至有被捕者坦言道：“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饱鬼也。”
更有父母弃婴于荒野，群鸦肆意啃食，啼声凄然。
国之将亡，妖孽频出啊
陈子龙心情沉重地看着这一切，走出松江外，他愈发感到整个大明完全是坐在一个积累民怨的火药桶上。
无数藩王，胥吏，士大夫一边如同蛀虫一般吸着大明朝的血，一边对着这火药桶的引线煽风点火。
如果不将一切腐朽推翻，就算他一手镇压李自成张献忠，一手灭了后金，屠光鞑子也于事无补。
大明的腐烂，是从根子上的腐烂。
“陈大哥，我总感觉这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孙棠不忍再看，转过头对陈子龙说道。
“我从小就会做一个个清醒的梦，那里的人们都吃得饱，穿得暖，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陈子龙猛然一惊，紧紧盯着孙棠的脸，像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孙棠很显然已经沉浸在回忆中，自顾自地说道。
“但在那之前，我还做了许多噩梦。”
“在梦境里，我能看到许多百姓被一群留着老鼠尾巴的野蛮人屠杀，我能看到有许多铁皮大船开进我们的港口，我还能看到有许多人围着紫禁城在高呼什么。”
“陈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得了癔症？”
陈子龙顿时感到一阵头痛和眩晕，大梦百年，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如果这里是假的，那之前经历的事情算什么？
难道真的无法做出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州陆沉吗？
与此同时，沉寂已久的阿龙突然出现，一分为二，化作两道龙凤虚影。
龙形留在陈子龙身上，凤形则朝着孙棠飘去。
“如果，陈大哥，我是说如果……”
孙棠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陈子龙。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癔症，能救救他们吗？”
陈子龙知道，这个‘他们’，既是指眼下楼下那个弃婴，也是指京畿山东以百万计的灾民，更是指天下动荡，苍生疾苦。
在他的眼中，那凤的羽毛燃烧，好似发出一阵阵悲鸣。
“叮，已检测到宿主的龙气正在不断攀升，为您开启最终任务。”
最终任务：【神州陆沉，托举万民者当为万民之主】
背景：华夏历史，肇自三皇五帝。
神农制耒耜，教民稼穑；轩辕征蚩尤，融夷为夏。
禹承舜禅，铸九鼎而划九州，始开家天下。
汤武革命，吊民伐罪，周行封建，礼乐彰明。
春秋五霸裂土封疆，战国七雄逐鹿中原。
孔孟倡仁义，老庄演天道，百家争鸣耀寰宇。
……
明末以降，竟使胡虏窃据河山，固步自封，麻木不仁，华夏落后于世界诸邦，生民沦为刍狗。
任务：但有拯河山而救万民者，当取河山自用，龙气汇总，开天下之公，免百姓之苦难。
奖励：？？？
那一龙一凤逐渐虚幻，那凤的虚影就要和孙棠重叠，阿龙微弱的声音传来。
“能救救他们吗？”
这一刻，陈子龙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惨死在牢狱之中冯二狗，他想到了十多年后清军入关被屠杀的百姓，他想到了晚清的种种血泪。
“能！”
陈子龙的目光由锐利转向柔和，看向不知所措的孙棠。
“你没有得癔症，你只是比任何一个女孩都要善良。”
“虽然可能很自大，但我确实知道该怎么救这天下。”
陈子龙深吸一口气。
如果想要真正改变这一切，那么阉党，世家大族，地主，军头，还有如今站在他这一边的士大夫东林党都会成为敌人。
甚至最终他要直面在封建时代的绝对权威——皇权。
“一定很难吧……”
孙棠抿了抿嘴唇，温柔而坚定地对陈子龙说道。
“但我觉得你一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