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郊外的村落中,在大雪纷飞中,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着兵甲和刀枪,齐聚于村口。
一个四肢粗壮的后金士兵披着厚重的羊皮袄子,外面罩着一层厚厚的棉甲,却无法掩盖一条长长的伤疤。
他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拍着一个十几岁的小伙。
“阿木尔,在弓弦上抹上熊油,到时候多杀几个朝鲜蛮子,抱上朝鲜尼堪回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噶尔泰大叔,朝鲜人的火枪厉害吗?”
阿木尔是第一次参战的新兵,战战兢兢地说道。
“披挂整齐,别丢了镶蓝旗的气势。”
噶尔泰是这个村子里的牛录额真,既是村长,也是战时的百户。
眼见村子里的几十个精壮小伙都已经穿戴整齐,他举起长刀,呼啸道。
“此次是阿敏大人亲自领兵,跟着贝勒去朝鲜,抢粮抢钱抢女人!”
后金的军事制度依然采用原始的部落征召制。
每逢战争,八旗下的牛录自备军械,三丁抽一为战兵出征,其余负责务农供养。
战争所得的粮食财宝丁口在缴纳部分给旗主和大汗后由战士瓜分。
各旗之间仍然保留巨大的独立性,即使是大汗也要受旗主制约。
此次南下进攻朝鲜,在每个旗中都抽调了三千余人。
以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为主力。
蒙古的科尔沁部队也派出六千骑兵助阵。
此外,还有由少量关外汉人组成的乌真超哈部。
天启七年,正月初八。
阿敏在辽阳誓师,尽发三万大军,以一日六十里的速度向东南方向急行军。
正月十三,岳托率领五百先锋精锐骑兵趁夜渡过冰封的鸭绿江,突袭至义州城下。
后金极擅使用间谍,在开战之前,朝鲜的情况就已经被渗透了个八九不离十。
岳托看向这座并不大的城池,先派出了十几个假扮为朝鲜军队的后金士兵。
根据军情显示,义州驻军不过千余人,只要骗开城门,拿下此城易如反掌。
“救命啊!救命啊!”
在深夜中,后金的那十几个士兵用熟练的朝鲜语叫喊道。
“城楼上的兄弟,金人的军队杀过来了,快快打开城门放俺们进来。”
就是这样拙劣的计谋,却屡屡得逞。
可惜这次朝鲜军队并没有打开城门。
岳托见计谋失效,遂不想拖延,立刻带着五百精锐杀了上去。
不过是千余朝鲜蛮子,久经沙场的他还不放在眼里。
义州的城墙上,早就得到消息的郑忠信指着城下猛攻的金人军队,释然地对着身旁的将官说。
“王上果然料事如神!这鞑子果然在正月来攻!”
与原来的历史不同,此时的义州外城聚集了三千正兵和两千临时征召的民兵。
郑忠信大手一挥,弓箭手拉弓射箭,火枪手瞄准。
“打!”
一时间火光冲天,千箭齐射。
只是那鞑子俱隐匿与黑暗之中,朝鲜的制式弓弩射程不远,火器又统一列装的是火绳枪。
火绳枪与燧发枪截然不同,不仅射程短,威力小,而且受风速影响击发缓慢,难以对准快速移动的骑兵。
虽然气势逼人,但根本没有对披甲齐全的后金军队造成多少杀伤。
“哈哈哈哈,朝鲜蛮子不过是虚张声势,儿郎们,给我杀!”
岳托起初大吃一惊,以为被伏击,结果两轮打击,只有两三个先锋跌落马下。
后金先锋顿时信心百倍。
五百骑兵同进,竟已有了排山倒海之势。
马蹄踏入义州郊外的防线,刀光剑影之中,在短时间内给处于黑夜中的朝鲜军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事情要糟。”
在义州南边的海岸港口上,吴军和陈子龙并身而立,远远地眺望着义州城北的两军鏖战。
看着金人的马刀,吴军又回想起万历年间惨绝人寰的屠杀。
如今的鞑子那股野蛮而吃苦耐劳的气势不但丝毫未减,而且装备更加精良。
“大人,你看看,朝鲜军队如此冒进,怕是要吃大亏。”
吴军将一个圆柱形的粗糙的千里镜递给陈子龙,陈子龙这些天鼓捣了半天再加上匠作司的几位能工巧匠才勉强做出来这一杆。
此次行军的主将吴军和陈子龙轮流观看。
陈子龙接过,将目光投向战场。
在千里镜中,或许是因为不愿意吃这个暗亏,又或许是十倍于敌人的军队数量给了足够的底气。
郑忠信居然放弃了坚固的义州城墙,与后金军队的前锋在城郊野战。
陈子龙暗道不好,在原来的历史中,义州不过被歼灭了一千二百人。
如果郑忠信不及时收拢部队进程,损失恐怕不会止于四千。
“咱们要不要压上去,后金人数不多,局势还可以挽回。”
韩忠在一旁劝到,他早已摸清了朝鲜北部的情报。
一旦义州城失陷,整个平道道以及后面的汉城都无险可守。
“再等等。”
陈子龙第一次经历战争,看着厮杀在一起的数千人,耳畔传来阵阵的喊杀声,他不禁感到有些恍惚。
他从未指挥过战斗,那一瞬间确实有热血沸腾,将一千人马压上全歼岳托部的冲动。
但很快,严寒就使他发热的头脑清醒。
“不可轻动,鞑子骑兵居多,顷刻之间转瞬即到,一旦后金主力杀到,填进去再多人马也是无用了。”
一个时辰过去,战局不停向后金倾斜。
岳托带着五百精锐骑兵将五千朝鲜军队的调度彻底打乱,趁着夜色在城外厮杀。
在大多数时候,朝军一刀砍向后金军队,只能破开他们的甲胄。
而后金的重斧只要挥中,就有一个朝鲜士兵当场丧命。
直到济尔哈朗的五千后金后队赶到,战局的胜负被锁定,战场变成了单方面屠杀。
天色破晓,郑忠信和一千多朝鲜军队横死城外。
血迹已经凝固在冰雪之中,匆忙之间撤进城内的朝军只有千余人马。
其余全部被俘虏。
“撤。”
陈子龙毫不犹豫地说道,他的五百人和尚可喜的五百人是最后的底牌,不可轻举妄动。
在后金军队打扫战场时,他们没有注意到,一支船队有条不紊地从义州南边的港口撤离。
正月十五,义州城破。
即使早有准备,并且增兵至五千,义州也只比历史上多撑了一天。
陈子龙感到历史不可逆性像一座山向他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