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移栽新法
太阳东出,天光万丈。荔浦县衙内,忽闻刘琦朗朗问询声:“实验田择定若何?”
郭表忙展舆图,指着标注处,禀道:“回公子话,所选皆为上等良田!腐殖土与泥煤已施三遍,定保两季稻亩产逾三石!”
一行人踏着渐稀的露水来到田间,远处早有农人挥汗如雨。湿泥杂草木之馨扑面而来,新犁田垄沐朝阳而泛油光。
刘琦驻于田塍,目巡忙碌之影。青壮汉子执陶罂,扬稻种于空,金粒如雨点纷落垄亩之间。
郭表指劳作之人,语带矜色:“耕种的汉子都是十里八乡的翘楚,深谙稼穑之术,又勤谨任劳。”
刘琦眉峰紧蹙,目灼灼然凝注于播谷农人。
郭表窥其色,心下惶然道:“公子以为有不妥处?若有疏失,卑职即刻整改!”
“百姓播种,向来如此吗?”刘琦目中疑色未散。
郭表怔忪,继而释然笑道:“原来公子说的是撒种!这是祖宗传下之法,岭南、中原皆循此道。既省劳力,又使稻种匀布入土。如此播撒,稻苗自当繁密。”
刘琦蹲下身,手掌捏起几粒散落的稻种:“撒播之法,观之简易,实则耗种甚巨。苗若过密,异日必互争养分,反难丰茂。”
郭表听得目瞪口呆:“可……可历来都是如此啊!”
刘琦起身拂衣上泥尘,目色坚毅道:“历来如是,未必不可更张。”
郭表见刘琦眉峰紧蹙,忙拱手道:“公子若觉撒种之法有弊,还望不吝赐教!”
刘琦于掌心揉转数粒稻种,问道:“以此法播种,一亩地需用多少种?”
“回公子,四升足矣,约莫两斤。”郭表目光笃定,“若再加谷种,地力难支,收成恐要减产。”
刘琦心头震动,现代农田播种动辄十斤,眼前数据竟相差数倍。他抬眸望向无垠旷野,沉声道:“可闻移栽之法?”
郭表瞳孔骤缩,拱手道:“愿听公子详示!”
刘琦蹲身以树枝划地成格,道:“传统播法,稻扎根大田,生长期固,一年仅一季。若先于秧田催芽育苗,待苗壮再移栽主田如何?”
田塍农人尽止手中活计,咸聚而来,聚精会神。
郭表凝视着方格,面露疑虑:“然稻苗移栽,岂不伤根?”
刘琦掸袖而起,目露笃定:
“伤根是因不得其法,当选肥壤为秧田,以草木灰拌种催芽。稻芽生长,先播于秧田。及苗长三寸,带土移栽,株行距九寸见方。”
“此法可使稻田通风透光,除草施肥俱便。更妙的是,秧苗集中培育,能将生长周期缩短半月,两季稻与天争时的难题迎刃而解!”
人群中惊叹之声纷起,百姓交头接耳,各相议论。
郭表退后半步,震骇道:“世间竟有此等妙法!”
刘琦的话语,如金石掷地:“移栽之法,不仅使稻田增产一成,每亩更可省大半谷种!”
移植法在《齐民要术》中,有明确的记载,不过那是两百年后的农书了。
老农皆按捺不住,私相议论,浑浊目中尽现惊喜之色。
郭表肃然拱手一揖:“属下立即调拨人手,整备秧田!”
人群中忽有白发老农,颤颤趋前,枯手攥住褪色粗布衣角,道:“公子,这等妙法……当真要教给我们?”
刘琦坦坦荡荡:“老伯,善法本当布于天下。”
此言如雷霆震耳,农户皆伏地叩首。要知道在别处,寻常农艺师傅收徒,必令其服三年苦力、侍五年晨昏,方肯泄一鳞半爪。今刘琦公子,竟将增产妙法毫无藏私,尽授众人,真是不可思议。
刘琦挽起锦袍,亲示催芽之法。取谷种浸于混有草木灰之温水中,指尖点曰:“浸种三日,捞出以稻草覆之,每日洒水三次。”
围观农户颔首不已,尽将细节铭记于心。待三日后谷种出芽,即植于秧田育苗,温养数日。
插秧那天,刘琦手持特制的木尺丈量行距,高声叮嘱:“株距九寸,不可贪密!”
他俯身将嫩绿秧苗插入泥中,动作如行云流水。身后老农纷纷效仿,有手法生涩者栽歪秧苗,急得额间汗出如浆。
刘琦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耐心纠正:“腕子要稳,秧苗入泥半寸即可。”
示范完毕,刘琦赤足立于田埂,观察刚栽下的嫩绿秧苗。
黄忠凝视田间躬身劳作之农人,铁甲于暮色中冷光微漾,道:“公子,移栽之法虽善,然单是插秧,便需寻常三倍人力。”
“正因此法有利有弊,故先以试验田试种。”刘琦望向远处躬身栽秧的农户,有人栽得歪歪扭扭,泥浆溅满裤脚,不禁轻笑,“若贸然推行,反成百姓累赘。”
黄忠浓眉深锁,目扫几株歪斜秧苗道:“秧苗东倒西歪,真能经得住风雨?”
“且拭目以待。”刘琦转身走向田头简易草棚,暮色下,他仍在反复推敲育苗时辰与施肥配比。
三日后破晓,晨雾弥漫。刘琦披薄衫急趋秧田,忽见一片翠绿扑入眼帘。原本歪斜秧苗尽皆挺然直立,叶片露珠滚转,于朝阳下折射细碎金光。
黄忠喜不自禁道:“秧苗真是茁壮,齐齐整整。”
刘琦负手观秧,昂首笑道:“固当如此!”
黄忠抚掌称善,指田垄道:“移栽之法,果然可行!”
刘琦抬目远眺,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秧苗,直至田垄尽头,道:“移栽之苗,不逊于直播,且疏密得宜。”
郭表趋至,声因激越而发颤:“公子!行移栽之法,每亩竟省半数稻种!”
刘琦衣袍拂过沾着晨露的叶片,心中泛起暖意:“于寻常百姓而言,能省半数稻种,已是天大之喜。”
黄忠弯腰仔细查看秧苗根系,粗壮的根须已牢牢扎进泥土:“这般茁壮的苗,秋收定能打个翻身仗!”
郭表趋前半步,朗声道:“晚稻怕是不足五月,便可成穗,真乃世之奇事也!”
黄忠直起腰身,目光巡睃整垄青苗,捋髯颔首:“汉室中兴,必定可期!公子不负吾等辛劳,吾等亦当不负公子足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