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安的阴影
影牙的警告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在陈垣心中激起了久久不息的涟漪与波澜。回到相对安全的密室后,那种冰冷、粘稠、带着明确恶意的感觉似乎并未完全消散,仍旧如同跗骨之蛆般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感知边缘,无声地提醒着他——潜在的、未知的危险并未远去,甚至可能就在附近潜伏。而那个在他口袋里疯狂旋转、剧烈震动的金属罗盘,也仿佛一个沉默却有力的见证者,冰冷地印证着影牙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更不是他的错觉。
他疲惫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冰凉的墙壁,怀里紧紧抱着同样显得有些不安、喉咙里发出细微呜咽声的悲鸣幼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影牙刚才那明确的示警举动,无疑是一个极其积极的信号,证明了他之前的谨慎策略是有效的,与某些智慧程度较高的实体建立基于互利的非敌对联系,确实是存在可能性的。但这“回报“本身所揭示的信息,却描绘出一个更加严峻、更加令人不安的现实:这个他暂时栖身的、看似相对平静的区域,实则暗流涌动,潜藏着某种连影牙这种以速度和隐匿见长的本土掠食者都感到明显忌惮、需要主动回避的恐怖存在。
那条被影牙明确示警的、通往未知黑暗的走廊,现在已经成了他心中绝对的禁区。在没有获得足够的情报、没有提升自身应对能力之前,他绝不会鲁莽地靠近一步。那么,接下来的行动该如何选择?是继续像之前一样龟缩在这个狭小的密室里,最大限度地保证眼前的安全,祈祷危险不会主动找上门来?还是应该更加积极地利用现有的线索和微弱的优势,尝试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扭曲环境的运作规则,寻找潜在的生机与机会?
陈垣骨子里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短暂却残酷的后室经验反复告诉他,绝对的安全在这里根本就是奢望,停滞不前、固步自封往往只意味着被动地等待慢性死亡的降临。他必须行动起来,必须去探索,去了解,去适应,但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更加谨慎、更加有的放矢的基础之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用油纸包裹的、手工缝制的册子上。前任居住者留下的经验和智慧,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宝贵财富。他借着手电筒的光,逐字逐句地重新阅读、揣摩,特别是那些关于罗盘异常反应和环境特殊现象的记录。“罗盘在'不稳定区域'转得更快“、“在指向'低语回廊'时会轻微震动“。结合刚才影牙的警告以及罗盘那异常剧烈的反应,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这个看似失灵的罗盘,指示的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地理方向或者绝对的出口位置,而是某种更加抽象、更加本质的“场“的强度或性质?比如……区域的危险等级?空间的稳定性?甚至是某种特定强大实体的存在信号或能量辐射?
那些被前任标注为“不稳定区域“的地方,似乎对应着更高的能量反应、更活跃的空间波动,或者是现实物理规则发生扭曲的节点。而他之前听闻过的“低语回廊“和刚才影牙警告的方向,则清晰地指向了某种强烈的、充满恶意的存在。
为了验证这个至关重要的想法,他决定进行一次小范围的、目标明确且极其谨慎的实验。他选择的目标,正是之前在探索中偶然发现的其中一处疑似“低语回廊“的区域——那片管道密集交错、空气中偶尔能捕捉到虚幻交谈声的地方。他反复告诫自己,绝不深入,仅仅在外围进行观察和测试。
他给怀里的悲鸣幼兽喂了些杏仁水,轻声安抚了它躁动的情绪,确认它暂时稳定下来后,才带上工具刀、手电筒和那个神秘罗盘,再次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密室的庇护。这一次,他的主要目的不再是搜寻物资或接触实体,而是专注于观察罗盘的反应,试图解读它那混乱指针背后可能隐藏的规律。
他放轻脚步,如同潜行的猎豹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令人不安的管道区域。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空气中那种若有若无的低语声似乎又开始在他耳边浮现,声音细碎而模糊,像是无数人在隔着厚重、潮湿的墙壁窃窃私语,完全听不清任何具体的内容,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阴冷感,让人头皮阵阵发麻。几乎是同时,他紧握在手中的罗盘指针再次如同癫痫般开始疯狂旋转,并且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仿佛与某种心跳同频的、有节奏的震动,金属外壳传递来冰凉而急促的触感。
陈垣立刻停下了脚步,选择了一个相对开阔、便于撤退的位置,站在距离那片复杂管道区大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他屏住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罗盘上。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转动自己的身体,如同雷达扫描般,一点点改变自己所面对的方向。
就在这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精准地转向某个特定的方向时——经过几次微调,他确定那大致是管道区域中心稍微偏向左侧一点的位置——罗盘指针的震动频率陡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峰,旋转速度也快得几乎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甚至发出了更加清晰可闻的“嗡嗡“声,仿佛不堪重负!而当他稍微偏离这个方向,转向其他角度时,虽然指针依旧在疯狂旋转和震动,但无论是频率还是幅度,都出现了明显的、可以感知的减弱。
他心中按捺住激动,屏息凝神地反复尝试了数次,每一次的结果都精确地指向同一个结论!
这个关键的发现让陈垣的精神猛地一振!虽然他依旧无法完全解读罗盘所指示的具体含义,但这至少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它的反应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完全随机和混乱!它确实能够对特定方向上存在的某种未知的“源“做出明确的反应,而且反应的强度与方向的精准度直接相关!这个神秘的“源“,很可能就是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声本身,或者是隐藏在那些锈蚀管道网络深处的、某种不为人知的可怕存在。
这是否意味着,如果他能找到更强大的、更明确的“信号源“——比如传说中连接不同层级的稳定出口,或者某种蕴含着特殊能量的后室奇物,甚至是一处规则相对稳定的安全区——罗盘也能给出类似的、甚至更加清晰明确的指向?
这个突破性的发现,让他对这个一度被他认为只是废品的、看似无用的罗盘,重新燃起了巨大的希望。它或许真的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帮助他解读这个混乱空间部分规则、甚至找到一线生机的关键钥匙!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对罗盘的测试和研究之中时,一股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带着明确诉求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突然触碰并打断了他的感知。
“食物……“
这独特的意念波动,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影牙!
陈垣心中微微一动,迅速从对罗盘的研究中抽离出来,收敛心神,警惕地环顾四周。果然,就在不远处一根横亘的、直径粗大的管道投下的浓重阴影之下,影牙那矫健而流畅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蹲伏在那里,一双在幽暗环境中闪烁着奇异微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与前几次相比,这次影牙的情绪流中明显少了很多戒备和警惕,反而多了一丝近乎理所当然的……期待?它似乎已经掌握了陈垣“投喂“的大致规律,算准了他差不多该出现的时间。
陈垣心中不禁莞尔,看来这只实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他没有丝毫犹豫,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能量棒碎块,轻轻放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然后缓缓向后退开几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同时,他集中精神,尝试着向影牙释放出比之前更加复杂的信号:“感谢你的警告。那个方向,非常危险。我明白了。“他一边传递意念,一边谨慎地用手指了指之前影牙示警的那条、如今已被他列为绝对禁区的走廊方向。
影牙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瞳孔中似乎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思索光芒,仿佛真的在理解他传递的信息。几秒后,它如同离弦之箭般迅速上前,闪电般叼走了地上的食物。但这一次,它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遁入阴影离开,而是罕见地停留在原地,抬起头,用那双奇特的眼睛深深地回望着陈垣,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短促的、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嘶嘶声或咕噜声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仿佛在尝试回应。
紧接着,它再次做出了指向性的动作。它先是指向了那条已被双方确认为危险的走廊,随后又迅捷地指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那是陈垣从未探索过的、更加深邃、更加远离他目前活动范围的未知区域。
做完这个令人费解的动作后,影牙才深深地看了陈垣最后一眼,随即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无处不在的黑暗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陈垣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影牙消失的方向,仔细地咀嚼、分析着它最后传递的那段复杂信息。它似乎确实理解了他的感谢,也确认了那个方向的危险性。而它最后指向的两个方向,一个代表着已知的、共同认定的危险区域,那么另一个方向……是指向相对安全的区域?还是代表着它自己的核心领地,示意他不要靠近?或者,是指向某种它认为有价值、但陈垣尚未知晓的东西,比如……新的食物来源?甚至是……离开这个区域的线索?
与影牙的互动变得越来越复杂,信息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趣。这只迅捷而神秘的实体,似乎拥有着远超他最初预期的智能水平和潜在的交流能力。
带着对影牙新指示的诸多疑问,以及罗盘研究带来的重大启示,陈垣再次返回了相对安全的密室。未知的危险依旧如同悬顶之剑般潜伏在浓重的阴影之中,但他手中掌握的线索、可能性以及潜在的“盟友“,也在一点点地逐渐增多。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身处巨大迷宫中的解谜者,正在凭借着有限的工具和不断积累的经验,一点点地尝试揭开这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诡异世界所隐藏的层层面纱。
他那个一度看似遥不可及的“宠物军团“构想,似乎也随着与影牙之间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关系的逐步进展,迈出了充满未知变数,却又坚实无比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