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膝下无子女,面对林家侄女,完全是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话落,他眸光微敛,带着几分感思,又道:“说起来,单从辈分论,玉儿若是见了我那外甥,也要叫一声‘表兄’。”
而黛玉年纪虽小,但自幼聪慧,又心思细腻。
方才经由丫鬟讲了,说是来了个李家长辈,同父亲是一辈儿,正以兄弟相称。
看来就是此人了!
只觉亲近的很,可却没想起多少记忆来。
至于表兄,原知道贾家有几个,怎的还有个朱家表兄?
黛玉出自书香门第,礼数丝毫没有落下。
她忙是双手叠压左腰侧,身子微倾约三十度,动作轻盈却不失典雅,声音清脆悦耳,道:“叔父金安!”
一句“叔父”,去了一个“表”字。
可把李钧弄得心里高兴,又是一阵朗声大笑,向旁侧道:“瞧瞧,玉儿多聪明体贴!”
话声一落,他忙伸手从贴身小厮手中,接过了朱漆戗金三层捧盒,外罩明黄礼单封套,就往侄女怀里送去。
须臾,就见林如海临前,视线扫过捧盒,清咳道:“仲衡,太厚重了……”
李钧笑容一敛,抚须道:“这是我给我家玉儿的,兄长就别做主了!”
“话说这里面,有前番过路寒山寺,向那了然大师求的燕窝玉竹雪梨膏。外赠了药方与食法,只愿玉儿能养好身子……”
“剩余的都是姑苏特产,无论贵重与否,都是叔父一片心意。长者赐,不敢辞……快收下吧!”
黛玉垂手而立,眸光掠向父亲,但见微微颔首,她这才行了万福,捧接礼盒,说道:“谢叔父怜惜!”
“哈哈,这就对了!”
随之,李钧又问询了黛玉一二问题,而担心面前侄女悲伤,他刻意略过了已故的表嫂贾敏。
黛玉恭敬而立,皆对答得体。
等到林家姑娘下去了,李钧看向捻须微笑的贾雨村,拱了拱手,面带歉意道:“与玉儿侄女,许久未逢,让时飞兄见笑了!”
闻言,贾雨村连呼“不敢”,于其有意交际下,一时间厅舍之内,又变得话语连连,其乐融融。
由于初抵扬州,府衙之内,事务众多,即便时处佳节,又是休沐,但还要赶回去,处理一些公务。
因此,叙旧之后,李钧便婉拒了林如海的宴请,直言等手头事忙完了,再一同游玩扬州城。
不过,离行之前,想到表兄信中所言,他看了眼贾雨村,思虑片刻,最后还是多说了几句话。
“一个多月前,收到兄长的信,听说国公府的老太太,想念外孙女,我那侄女赶年关前,就要北上京师?”
“而我朱家那外甥,与玉儿本就是表兄妹,虽说早出了五服,但林李两家关系还在。入了神京城,也好探探亲,见一见面,总之有些照应……”
这最后一句话,李钧已是意有所指。
表兄林如海为官清廉刚正,处于巡盐御史任上,有数年功夫。因不愿同流合污,私底下得罪了不少盐商、地方官,更是被很多人视作眼中钉。
回思永宁年间,陆续换了十多名巡盐御史,要么贪腐事发,革职流放,要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没有一个是善始善终的命!
故而,表兄将黛玉侄女,送往国公府,名义上是那老太君思念,实际上,却是“托孤避祸”了!
但于神京为官数载,而后外放地方,他岂能不知贾家内部混乱,还有这些权贵家的肮脏事儿?
那贾家老太太,及林家表兄若是安好,黛玉侄女无多忧患。一旦出了事,只怕更为艰难,甚至会被人吃绝户!
而表兄林如海的堂姑,就是他们几个姐弟的母亲。
加之早年里,一同于姑苏进学,期间互帮互助,又有后面的科考,两人关系虽是表兄弟,但胜似亲兄弟。
说起来,大姐早年嫁入肃王府,多年前病逝后,也留下了一个外甥,颇为忠厚实诚,很得他的喜欢,完全是当做儿子般。只是那个姐夫,太过正直迂腐了,否则怎会驻守辽东,争一争皇命未尝不可……
于此,林家作为王府远亲,若是黛玉侄女入京了,有了这一层联系,也能让国公府里,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多一些忌惮。
言毕,李钧靠在圈椅上,心里还有一些想法,没有当众说出来。
比如,林家侄女、朱家外甥,年纪相差不是太多,他又没有子嗣,为了延续两代人的友谊,或可尽早结个亲。
厅舍内,一时有些静谧。
贾雨村拿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脑海之内,却是在思考身为扬州知府的同年,话里的一些意思,尤其那朱姓后辈的家境。
朱可是国姓,联系到神京之地,难道是皇亲国戚?
然而从未听好友谈起过,可能与林家的关系有些远?
旁侧,林如海垂眸思量。
这位贾家姑爷,科举能高中探花郎,又为官多载。本就学识渊博,外柔内刚,心思慎密。
想到爱女黛玉,他沉吟少许,余光扫过友人贾雨村,抬眸道:“仲衡之意,我明白……就多谢提醒了!”
知道表兄清楚了他的意思,又有外人当场,李钧不再多言,便起身离开。
林如海、贾雨村随即一同送别。
……
衙门后宅,黛玉院。
东厢的书斋内,临窗是书案,上面放有青玉笔筒、徽墨砚台,旁边书架上,则陈列着《列女传》等。
西厢是琴室,过了花廊则是寝阁。
阁舍内,装饰的很是清雅,窗边悬白纱帘,墙角设有素瓷梅瓶……隔着湘妃竹屏风望去,西窗榻处,林家姑娘,平素喜欢于此看书。
得了李家叔父的礼物后,林黛玉便回到了寝阁。
按照规矩,那捧盒放在桌子上,经由乳母王嬷嬷先验后,这才取了出来。
只见上层是紫檀簪匣,系杏黄宫绦,内有绿玉竹节簪,整体以和田青玉雕成,簪头嵌米珠流苏。中层是青缎包袱包裹的蕉叶白端砚,却说端砚始于唐朝武德年间,乃四大名砚之首。下层垫大红哆罗呢,上放着药瓮与书匣。
雪雁见了一众物品,不禁吸一口气,道:“姑娘,这礼太厚重了!可见那李家老爷,作为长辈,是真的待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