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纸老虎
指挥部内的空气带着纸张和机油混合的微尘气味。
王道深吸一口气,将罗斯柴尔德带来的沉重暂时压下,指尖划过那份故障报告冰冷的封面。
前线胶着的消息像阴云笼罩,传统战术的徒劳与巨大消耗刺痛着他的神经,霞飞的耐心可不是无限的。
他知道,唯一能撕裂这僵死堑壕线的希望,就在他手中这支尚未成形的装甲利剑上了。
“凯尔。”
王道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通知各营连主官,以及技术保障组负责人,一小时后,一号训练场集合。”
“另外,让后勤处把仓库里那些……特殊装备准备好。”
“特殊装备?”
凯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立刻应道。
“是,旅长!”
一小时后,冬日灰蒙蒙的天光下,一号训练场显得格外空旷和肃杀。
除了王道麾下的军官和技术骨干,还多了几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他们是未来坦克车组的种子。
他们列队站立,目光好奇地投向场地中央。
那里没有钢铁巨兽,只有一堆……纸板箱?
还有一些木板、绳索,甚至几辆被拆掉大部分农具、光秃秃的履带式拖拉机。
“诸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们看到的这些‘破烂’,就是我们未来最强大武器的摇篮!”
“汉斯人还在加固他们的老鼠洞,我们却在用血肉和钢铁徒劳地撞击!这种日子必须结束!而结束它的钥匙,就在我们手中!”
他指向那些纸箱和拖拉机:“我们的实验坦克出了点毛病,但我们不能等了,从今天起,我们就用这些东西搞模拟训练!”
他走到一个用非常巨大的纸箱和木板勉强拼凑出的、歪歪扭扭的“盒子”旁边。
那被涂上了粗糙的迷彩,画了个象征性的炮塔轮廓,尺寸大约相当于一辆缩小版的坦克。
“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的马克零型训练坦克!”
王道拍了拍那纸板箱,发出空洞的响声。
“别笑!它的作用比你们想象的更重要!”
他掀开一个活动板。
“你们要在这里面学会协同!车长、炮手、驾驶员、装填手你们要像一个人一样思考。”
“用旗语、用口令、用感觉去沟通!在里面待上一天,你们就知道真正的坦克内部有多拥挤多难受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和交头接耳。
一些来自殖民地、见识过部落仪式的士兵,看着那些涂着奇怪图案的纸盒子。
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严肃,仿佛那是什么神秘的图腾。
是的,王道也是看过装甲部队启蒙训练的。
《闪击英雄》作为汉斯装甲兵之父古德里安的自传,早在穿越前身为军迷的他就已经看过非常多遍了。
它在里面描述了不少古德里安如何从0到1的培训出一只装甲部队的故事。
其中最滑稽的还是在没有坦克的时候,古德里安就用大纸板模拟成坦克的样子进行训练。
虽然古德里安是二战的风云人物,并且如今在一战的汉斯部队中还籍籍无名。
但王道却依然敬佩他,王道的许多关于装甲部队战术思想的原文就是抄他的。
不然以他的文化水平怎么能写出能说服霞飞的报告呢?
此刻,王道正背着手巡视,讲解着步坦协同的要点。
十几个比较活跃的学员正像得到新玩具一样扒拉着纸盒坦克,几个人模拟坦克车组从纸盒子底下好奇地钻进钻出,模拟着车组内部混乱的交流。
“步兵要紧贴坦克侧面或后方,利用装甲掩护前进,同时警惕反坦……”
王道的声音突然被一阵短促的惊呼打断。
他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刚刚还勉强能看的纸板“坦克”侧面,赫然多出了一个清晰的小洞!
一个来自北非殖民地的年轻士兵阿卜杜勒,手里正捏着一根削尖的训练铅笔,脸上写满了孩子般的好奇和一丝闯祸后的惊慌。
他显然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试试这大家伙有多厚实。
负责这个“车组”的少尉脸都绿了,冲过去吼道:“阿卜杜勒!你在干什么?!那是坦克!是我们的训练装备!不是用来戳的!”
阿卜杜勒吓得一个激灵,立正站好,用带着浓重柏柏尔口音的高卢语结结巴巴地解释。
“报…报告长官!我…我就是想看看…它有多结实?就像我们测试新做的陶罐…用手指敲一敲…”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瞟向那个被他戳出来的洞,充满了不解,旅长口中的钢铁巨兽也太脆弱了!
人群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哄笑。
连旁边几个严肃的技术军官都忍不住捂住了嘴。
凯尔站在稍远处,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飞快地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了一笔。
王道也愣住了,随即一股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这不就是古德里安书里写的那个经典场景吗?
是的,古德里安当年训练部队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几个输了演习不服气的汉斯大兵用铅笔把对手的坦克戳坏,导致整个结构都散架,还在训练后耀武扬威。
只不过现在,地点从魏玛德国的训练场换到了高卢的土地上。
戳洞的动机从“攻击”变成了“好奇的测试”。
历史的荒诞在此刻奇妙地重合了。
他大步走过去,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种无奈又好笑的神情拍了拍阿卜杜勒的肩膀,然后指着那个铅笔洞,对着所有哄笑和看热闹的士兵大声说。
“都看见了吗?阿卜杜勒下士,用一支铅笔,就证明了我们‘马克零型’的最大弱点!”
他故意用了点自嘲的语气。
“太薄了!不堪一击!”
笑声渐渐平息,士兵们好奇地看着他们的旅长。
“记住这个洞!”
王道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记住这个教训!未来我们真正的坦克,装甲必须足够厚!必须能抵御子弹和破片!”
他转向那名“车组”少尉和周围的步兵。
“同时,我们的步兵兄弟也要明白,真正的钢铁巨兽不会这么容易被一支铅笔放倒!”
“你们的任务是躲在他的身后,不断推进,拦截那些试图靠近想要炸毁坦克的敌人。”
训练场再次喧闹起来,但气氛明显不同了。
那个铅笔洞仿佛成了训练场的焦点和警示牌。
钻进纸盒的学员们在“驾驶舱”里交流时,偶尔会有人下意识地摸摸内壁,仿佛在确认“装甲”的厚度。
推着“坦克”前进的士兵也更加注意保护“脆弱”的侧面。
拖拉机里的“战斗”依旧颠簸混乱,但呼喊口令的声音更加清晰和急切。
王道背着手,看着这荒诞却充满生机的场景,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铂金戒指。
他心中默念:“古德里安啊,看来组建装甲兵的头疼事,无论在哪国、哪个时代,都差不多……不过,我的‘纸老虎’,很快就要长出獠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