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沃顿和穆兰
“穆兰,你还有......多少子弹?”
沃顿强忍着剧痛用力压住中弹的右臂,每说一个字都扯动着伤口。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结冰的泥土上冒着阵阵白烟,然后很快凝固。
他的钢盔歪挂在额角,额头被汉斯人的枪托甩中留下淤青。
此时此刻,他和穆兰已经被逼到一处防炮壕的角落里躲了起来。
听着外面逐渐平息的枪声,沃顿的内心痛心疾首。
他不知道这一战有多少弟兄牺牲?也不知道现在部队到底撤了没有?
马塞尔和他走散了,那家伙也伤的不轻,不知道活没活着。
沃顿脑海中回想起不久前的战斗,不由地担心起来。
“没多少了.......七发。”
穆兰的声音像块掉进冰窟的石头,沉沉地砸在防炮壕结霜的泥土上。
沃顿盯着穆兰手中的那几枚子弹,忽然想起新兵蛋子刚入伍时的样子。
这孩子总把子弹擦得发亮,说这样能让它们在枪管里跑得更快,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
“听着穆兰......咱们尖刀排不能当孬种......宁愿自尽都不能做俘虏!”
沃顿的声音因为受伤而变得低沉无力,但是从穆兰的视角看来,沃顿的眼神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毅决绝。
战争真的能磨炼掉人的心性。
在他印象里大大咧咧,甚至可以说不太成熟的沃顿排长,竟然也有这么凛然的一面。
“明白。”
穆兰低头,将一颗子弹退出弹鼓,放在沃顿掌心。
金属的冰凉触到沃顿的皮肤,却让他的眼神愈发灼热。
一直在上方移动的脚步声更近了,在壕口的方向甚至能够听到汉斯人的交谈声。
穆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非常快,他急忙挪动身体,极度小心地压低声音。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防炮壕的右侧深处,那里有一个装着饮用水的大铁桶可以作为遮掩。
本来是用来储水的容器,现如今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个的救命稻草。
穆兰的指尖刚触到铁桶边缘,结冰区摩擦的细响就像根银针扎进耳膜。
他屏住呼吸,看着沃顿用左手攥紧那颗子弹,指节因用力而凸起青黑色的血管。
防炮壕外的汉斯交谈声清晰起来,混着军靴碾碎冰棱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两人的喉结上。
穆兰立刻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
其中一名汉斯士兵的军靴停在壕口,似乎有打算进来的意思。
“里面有血迹!”
壕外的汉斯语带着兴奋的颤音,紧随其后的另一个士兵迅速警惕地举起武器:“说不定是个军官!”
虽然穆兰和沃顿听不懂汉斯语,但看着敌人越来越近的脚步,他们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穆兰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扣住G98的扳机,金属护圈的棱角硌进皮肤,但他的大脑已经被紧张和压抑填满,无法处理痛觉信息。
汉斯士兵的军靴尖碾碎壕口的冰棱,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当那人的钢盔边缘刚刚进入视野时,穆兰的食指骤然收紧扳机。
G98步枪在极近距离爆响,枪口焰照亮防炮壕的刹那,那颗被新兵擦得发亮的子弹撕裂冰雾,精准命中对方咽喉。
电光火石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迸发的血珠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像串被冻住的红宝石项链。
见同伴身死,第二名士兵迅速反应过来,正欲结果穆兰的性命,却不料沃顿的步枪率先开火,子弹穿透他的手掌。
枪管因剧痛偏移,在防炮壕顶部射出一道火星。
穆兰果断上前补刀,一个健步压住武器,拔出匕首毫不留情地扎穿汉斯士兵的喉咙。
就像过去在诺曼底宰鱼一样,这位海边少年本应有个光明的未来,却因为战争彻底沦为杀戮的机器。
穆兰的匕首从德军士兵喉咙里拔出时,刀刃上的血珠瞬间冻成锯齿状的冰棱。
他想起诺曼底渔市的清晨,自己曾用这把刀剖开过无数鳕鱼的腹部,鱼鳞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而此刻刀身上的反光却被鲜血染成暗红。
远处传来汉斯军队调动的动静,壕口外射进来的光芒在他看来不代表希望,相反这束光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地狱。
“穆兰!隐蔽!”
沃顿的低吼被密集的机枪扫射打断,防炮壕顶部的木板纷纷碎裂,木屑混着冰碴劈头盖脸砸下来,穆兰猛地扑回铁桶后方,却看见沃顿的右肩又绽开一道血口。
还未等喘息,两枚手榴弹滚进防炮壕,弹体表面凝结的霜花在火光中迅速融化。
他猛地扑向沃顿,用身体将对方压在结冰的泥土上,听见自己的钢盔磕在铁桶上发出空响。
冲击波来得比预想中更迅猛。
泥土与冰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的身体就像被一击重拳砸中,喉间只觉一甜,眼皮变得异常沉重。
他下意识地呼吸了一口,硝烟灌进喉咙的瞬间,穆兰感觉气管被烧红的铁丝狠狠刮过。
他张嘴想咳,却吸不进任何空气。
手榴弹爆炸产生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手,攥紧了防炮壕内所有氧气。
沃顿的身体在他身下剧烈抽搐,右肩的血沫喷在他颈侧,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屏住......”
沃顿的喉结擦过他的下巴,发出漏气般的嘶响。
“别......吸......”
穆兰的指甲深深抠进沃顿后背的防寒服,指缝间渗进的血沫混着冰水,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战鼓般撞击着耳膜。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愈发密集,穆兰似乎听见了汉斯人庆祝的大笑。
他的钢盔内侧凝着血珠,顺着护耳滴进衣领,混着冰水在后背犁出刺骨的痕迹。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迎接死亡后,防炮壕的泥土突然发出震颤,像深海里即将喷发的火山。
穆兰的钢盔撞在已经被炸成半截的铁桶上,发出空哑的嗡鸣,混着远处传来的闷响。
那不是普通炮弹的爆炸,而是汉斯“大贝莎”巨炮特有的轰鸣。
他察觉那群本来要进来收割他们的汉斯士兵们突然转身,钢盔在冲天的火光中集体转向,脸上的疯狂比枪口焰更灼热。
“看啊!高卢的后方阵地完了!”
顺着一个士兵的手指望去,直径三米的硬木工事像是皮球一样被轻易掀上半空,成千上万的冻土块如陨石坠落,在雪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弹坑,造成二次杀伤。
汉斯士兵们爆发出野兽般的欢呼。
有人举起步枪向天空射击,有人互相捶打后背大笑,其中一人摘下钢盔抛向空中,露出被剃得发青的头皮上。
他们在庆祝......胜利!
本来意识逐渐模糊的沃顿被大贝莎的巨响惊醒,听着防炮壕外汉斯人欢呼的声音,胸腔的无名怒火顿时涌上心头。
“团.......团长!”
沃顿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挤出含混的呻吟。
他的左手死死攥住穆兰的衣襟,指甲几乎抠进对方锁骨,浑浊的瞳孔里突然燃起诡异的光亮。
那是濒临死亡的人,在用最后一丝清明点燃灵魂的导火索。
恍惚之间,他听到了淋漓的枪声响起,原本的欢呼声转瞬化为凄惨哀嚎。
沃顿的瞳孔突然收缩,落在浓烟深处的壕口,那里有个模糊的身影。
他努力地撑着下落的眼皮,试图看清那个身影,但巨大的睡意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伴随着黑暗降临,他只能听到王道快要急疯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