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熠皇宫
山路走到底,尽头处停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两人穿着粗布麻衣,束发用了最为廉价的布条。
叶时安轻蔑一笑,这乔庄的手法也太蠢了一些。
但凡别把虎口的老茧露出来,但凡握着赶车杆的手别像握刀。她都能行行好装作没有看出来。
车上两人互相瞧了一眼,一人跳下马车朝着叶时安走来,另一人默契地握住藏在身后的刀。
“道长,我们主子要见你。”
马车吱吱扭扭,踏着京城冰冷的青石板路,一路驶进了大熠最为尊贵威严的地方,皇宫。
阳光照着朱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叶时安侧了侧身,眸底闪过嫌恶的红光。
两个乔庄打扮的侍卫一路将叶时安引到御书房外,和门口站着的白脸太监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那太监又去和一个老太监捂着嘴叨咕了半天。
半晌,才跑过来一个太监,翻着白眼睨了叶时安一眼,“皇上政务繁忙,这会子不得空见你。道长先在这儿等会儿吧。”
下马威?
叶时安挑了挑眉,跃身跳上一旁的白玉阑干。背靠着石砌镂空瑞兽,一脚踩在阑干上,一脚垂在一旁。晃晃悠悠哼着小曲儿,大度摆手,“祖师奶说了,修行之人戒骄戒躁。本道等会儿便是。”
“你……”
小太监被噎住,嘟着红唇气鼓鼓跺脚。
这哪里戒骄戒躁,这哪里遵守祖训,这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
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是个市井混混,二流子。
叶时安也学着小太监的样子嘟起嘴巴,摇头晃脑,继续哼曲儿。
太监不服气,两脚跳起来跺。
叶时安也学着他的样子跺了一脚。
轰的一声!
好好的汉白玉阑干断成几节,也亏得叶时安身手矫捷,跃身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落了地。
这……
可惜了了。
看成色……
不用看成色也知道,宫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差。
叶时安龇了龇牙,朝着小太监咧咧嘴,算是表示自己的抱歉。
“你你你……”
叶时安不满瞪了一眼气得跳脚的小太监,眼神飘忽一圈落在了紧闭的朱漆雕花木门上。
半步高的门槛擦得油光瓦亮,没被阳光直接映照都几乎快要看出人影来。
这便是皇家威严。
便是百姓眼中最为神秘,最为敬仰,最为畏惧的地方。
叶时安眯了眯眼睛,打眼瞧去。整个皇宫奢华无比,凡是这些个人上人贵足亲临的地方,每一间都设了高高的台阶。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我们与你们不同。我们,高高在上。你们,命如草芥。
“你害怕什么?”叶时安收回目光,瞧了一眼额间冒出冷汗的小太监,“我踩断的,又不关你的事。”
小太监红了眼圈,挫起紧皱的下巴抖个不停。在这皇宫里,哪里分什么你的错我的错。生死不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今儿个他当差,撞见这档子掉脑袋的事。谁都怪不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正好今日跟人换了班。
因着怀宁长公主独揽先帝冥诞的事情,皇上已经生了好几天的气。但凡手里头能给御前管事公公使得起银子的,都早早调换了当差的排班。
像他这样进宫时日短,家中穷苦使不起银子的,只有一条贱命出来搏一搏运气。
“道长说得轻巧。您是皇上请来的人,我是家里头卖来的。你我贵贱不同。”
小太监的眼睛失了光彩,看得叶时安心间冒起一股子无名的火。“又不是你家的阑干,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少替别人家哭坟。”
吓得小太监两腿直发软,叶时安却当看不见,故意扯开嗓子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这阑干哪怕是汉白玉的也该有个年岁。既然能被我轻轻一踩就断开,说明它早就内里虚空该换一换。断了更好,断了才能照着自己的意思上上下下重新修缮一番。”
这话说得明朗。小太监听不懂,自然有懂的人。
御书房沉重高大的房门从头打开,一个年老的公公堆着笑朝叶时安走过来,“道长久等了。”转身又变脸拧了一把挂着眼泪的小太监,斥责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这么半天的功夫也没给道长端杯茶水过来。还不快叫人把这儿拾掇拾掇。这要是摔着了哪位贵人,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再转向叶时安时又是满脸堆笑,“道长这边请,皇上在里头。”
叶时安跟着公公进去,入眼便是红得发黑的檀木屏风,镂空雕著四幅山水图,春夏秋冬景色各异。走近些才看清楚,屏风分了好几层,雕花也跟着好几层分出了远近。一物一景,栩栩如生。
“喜欢吗?朕自己雕的。”
声音来自屏风另一侧,青木龙案后坐着一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
深紫色华服垂坠立挺,领口袖口翻出浅色,上有金线纹绣龙纹图案。男人偏瘦,两颊凹陷,颧骨凸起,整张脸似乎只剩下皮包骨。下巴留着一小撮山羊胡,说起话来一翘一翘,多出了几分滑稽的慈善。
这,就是大熠最为尊贵,最具权势的人,宣仁帝。
一个看起来无比平庸的男人,手指一挥便能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当年东宫所出的嫡系只有一个怀宁,宣仁帝是庶出,并不受皇室宗亲看好。可党争就是那样残酷,手足相残到最后,成年的皇子里只活下来他一个。
人人都说,宣仁帝宅心仁厚,注定无法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先帝才会放权给怀宁长公主,临终前封她为护国长公主用以巩固大熠江山。
叶时安静静站在屏风前,看着这个缓缓走向自己的人。宣仁帝总在笑,像个慈祥的长辈,半点没有为君者的威压。
“这块是上好的楠木,不过是边角料。”宣仁帝走到屏风前,背手看着上头的雕花,柔声解释:“那年台州进贡了一块上好的楠木,工匠给皇后打完妆奁后剩下一些边角。朕就给拿过来了。哈哈。你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