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窗外下着濛濛细雨。陆景姗披着墨绿色的外衣与身着玄衣的赵嘉佑在棋室内博弈。
半响,赵嘉佑弃子,端起茶盏,“不及你。”棋盘上白子略胜一筹。
“过些日子便到蒋老夫人的寿辰,届时我会带着琦玉去贺寿,你便待在东宫吧。”
陆景姗微一愣神,“是。”
赵嘉佑有些愧疚,但昨晚已经答应了燕琦玉,只能委屈景姗了。
赵嘉佑看向窗外,“这几日,父皇命我在十日之内查明京城孩童接连走失的原因,我便放松了对玉王的防范,岂料我这弟弟动作竟然大了起来,在父皇面前和我争取与盐商接洽的机会,扰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
“殿下何必为了这些事情忧心,玉王不过是陛下提醒殿下的物什罢了。到头来他手里面的东西还不都尽归殿下所有,殿下只当今日分了些权出去,图的个轻松。还怕玉王他不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吗?”陆景姗低垂着眸子,抬起茶盏放在嘴边吹了吹。
赵嘉佑开怀大笑,“也是。那景姗帮我分析分析,这孩童为何会无故失踪?”
“京城内律法森严,又有两年前容氏一族的警告在,人人自危,行事都按着律法走。几年间,无一人敢挑战律法权威,也无一人胆敢偷税漏税,更无一人敢行鸡鸣狗盗之事,别提是诱拐孩童这等重罪。”
“你的意思是,这是京城外的人做的?”
“如今各地知州皆是清廉正直之辈,紧随京城行事,难有偏颇之处。在容氏一族举族伏诛之后,各地官员都被一一清算,新官上任三把火,无一不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强力施行律法。至今律法遍布宋朝疆土,无人不按律法行事。”
“嗯……”
“殿下只管去查便是,绝不会是在任官员所为,大宋疆土上不止有江湖人也有善行巫蛊的余辜。”
赵嘉佑脸色一沉,急急忙忙地起身走了。
沐儿在棋室门口张望,见赵嘉佑真的离开后才又走进来,“小姐,这是玉王殿下递来的信。”
陆景姗接过信,边打开信边问,“可有除你和暗桩之外的人接触过这封信?”
沐儿摇摇头,“没有,是奴婢亲自去取的信笺。接头的也是我们的人。”
陆景姗点点头,信上写着玉王最近膨胀的野心,以及想和燕琦玉联手的意思。她一手拉紧外衫,一手捏着信封起身缓缓来到桌前,俯身烧毁了信件,“沐儿,拿纸笔来。”
沐儿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捧着就纸笔出来了。
陆景姗在纸上写下:“盐商一事,殿下既然已经赢了,自然……要多为自己打算。”
陆景姗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陆景姗放下毛笔吹了吹信纸,细心地折好信纸递给沐儿。
“小姐,你不好奇最近坊间对于玉王殿下的传闻吗?”沐儿小心地将信收好,没骨头似的趴在桌边看着她貌美如花的小姐。
陆景姗看沐儿的模样,本来不甚在意的她,也有了七分的兴趣,手指勾起,碰了一下沐儿的鼻尖,“说来听听。”
沐儿笑了一声,“坊间人人都说,玉王殿下后院怕是有了一个美娇娘,以往流连花楼的恶习又多有收敛,如今陛下器重,怕多是因为内室人受陛下抬爱。”
陆景姗神情古怪。这美娇娘不会是哥哥吧?
沐儿有些疑惑,“小姐帮他,不是为了扶持他成为自己以后的依靠吗?”
陆景姗看着沐儿天真的模样,“京城人人都觉得玉王与太子一山不容二虎,连父亲和大哥也是这样看的。但是陛下对先皇后爱重非常,先皇后去之日,若非贴身宫女将先皇后临死前的遗书交给陛下,恐怕陛下早就拉着太子随先皇后去了。”
“虎毒焉不食子,陛下拉着太子殿下去陪先皇后,这是为何?”沐儿疑惑地看着陆景姗。
陆景姗眼含深意地看了沐儿一眼,沐儿脑袋里灵光一现,眼珠子紧紧看着陆景姗,“若非先皇后的死与……”
陆景姗点点头继续说,“陛下扶持玉王只不过是太子失德,为了提醒太子,让太子有所惧而已。所幸这一招十分奏效。只可惜玉王这辈子都无缘那九五之位。他在陛下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若是他现在能够崭露头角而且在皇位上与太子避而不争,可能还会得到陛下怜惜,不至于在太子上位之日身首异处。”但是……这个结局不是我想要的。
沐儿又有些不清楚了,“那小姐为何还要帮玉王殿下呢?”
陆景姗看向窗外,“我疏离太子,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生路罢了,他现在与我的情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是陛下驾鹤西去,我恐怕也得随之而去了。他绝不会容忍有人挡在他心仪之人之前,也不会甘愿有人凌驾于他和朝臣之上。”
“可是太子殿下看着也不像过河拆桥的人呀。”沐儿百思不得其解。
“宋朝文人皆与我为首,我比他更得人心。自古帝王多猜疑。如今他要用我,自然不会伤害我,但到了无人可以牵制他的时候,他第一个忌惮,第一个想杀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扶持玉王,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靠山,而是为了让太子摔个大跟头,日后更加仰仗于我。事后,我也会给玉王安排好去路,只要他按我的计划走下去,一块远离京城的封地还是有的。”陆景姗垂眸。
“刚刚我所说的巫蛊之事,不过是为了镇住太子而已。”陆景姗站起身,手指拂过衣袖,“让君儿查查,这件事,圣上那边有人参与里面了吗?”这事情,怕是针对玉王来的吧。补偿太子,震慑玉王。玉王一定会失去一个人,这个坑你一定要跳下去啊,玉王殿下。
下午,天刚放晴,陆景姗招呼丫鬟在小院子里放了藤椅,慢悠悠地晃着。
“小姐!小姐!”沐儿兴高采烈地跑进来,看着银杏树下慵懒的陆景姗,眼中柔光一片。
陆景姗抬起眼皮子,挥退女婢,看着沐儿,“怎么了?”
沐儿被她这一瞧,耳根子都红透了,小姐这样可真像皇贵妃娘娘养的那只波斯猫,懒懒的。
“蒋姑娘和张姑娘递了口信进来,说是她们昨天趁热打铁,陪着燕姑娘在金玉坊消费了两万两,今日又去了诗会,结果燕琦玉小姐出了个大丑,一首诗没题出来不说,还调戏了寅月公子被逐出了诗会。”沐儿蹲在陆景姗身旁笑嘻嘻地说。
陆景姗挑了挑眉,精致的脸上荡开了一抹笑意,眼底浮起嘲讽,“你下午通知君儿,将我珍藏的那副蓝色玳瑁冠和镂花嵌翠玉的搔头式簪送给璐瑶和月熙当谢礼。顺便告诉璐瑶,蒋老夫人这次的寿辰我不便参加,还望她为我在老夫人面前多说说好话。”
赵嘉佑,你以为我不出席蒋老夫人这次的寿诞,便能顺利帮燕琦玉在京城站稳脚跟吗?真是愚蠢。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怎么帮你的琦玉妹妹撑腰?毕竟,老夫人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了。你下我的面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沐儿领命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陆景姗眼睑微掀,看着天空,悠悠晃着藤椅,晒着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