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抵达皇家宗学时,方至卯时正,也就是早上六点。
朱仲安下了马车,从护卫手中,接过了书匣、食盒,持玉牒副册,及书有“肃王府世子出入”的腰牌,便往大门处行去。
却说宗学外部的围墙,高有两丈,同皇城连在一起。正门是五间三启绿琉璃瓦门,悬挂着“宗学”匾。左右各设有“下马碑”,宗室子弟至此,需下轿下马步行。
待轮值的锦衣卫查验身份,迈入仪门,入目所见,右手位置,矗立着报时鼓,左手则是戒石亭,上书“忠孝节义”,乃世祖爷御笔亲书,路过时需躬身见礼。两侧有厢房,东厢是宗人府官吏居所,西厢则有太医院轮守。
向前行去,就到了正厅位置,名曰“崇德堂”,乃日常授课之地。旁边的东配殿则是文课辅厅,西配殿乃武课辅厅……
后方内院,则分布着演武场、藏书阁等区域。
朱仲安根据记忆,步入讲课的崇德堂,可见正中悬挂着太祖爷主持编纂的《皇明祖训》拓本。下设设紫檀讲案,放置着大明天子所赐的戒尺、朱砂砚等物。
下首位置,设有两列楠木案。
虽已近了时辰,但到来的宗室子弟,也不过寥寥数人,整个讲堂,显得空荡荡的。其余人等,显然是翘课了!
仅有的几名少年,正在交头接耳,但见有人来了,仅望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朱仲安一路来到后方,到达坐案,旋即取出了《四书集注》、《资治通鉴纲目》等书籍。还未等研墨,前方几人所言之事,便传入耳中。
“诸位许是不知,我昨儿听父王有言,瓦剌[là]犯边,西北一带,想来又不安生了,又要打仗了!”
“哼!何止是西北,罗刹国、伪金,这两年里,也有些蠢蠢欲动,经常劫掠辽东。便是西南土司,去岁的叛乱,这还没有平定……”
“唉,想我皇明,自世祖爷再兴之后,这才多少年,外患横生,内患激增。武备大有松懈,我等朝廷内部,亦多问题。若是建州虏再度入关,可能抵挡得住?”
“不说此事了,那宁国府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吗?这鲁王家的,也是有胆!”
“我听人说,不是翠云山贼人……”
“嘿,这你们就不懂了,还不是三爷发了话,这才压了下去,那贾家也只能吃了亏。不过,这鲁王家的也算倒霉,去年那当街斗殴之事,被六科给事中给捅了出来,正赶上西北送来坏消息。宫里的心情不好,只怕一番杖刑是免不了的。”
谈到后面一些京中八卦时,几人话声小了些。不经意间,还侧过身子,瞧了性情孤僻的肃王世子几眼。
肃王家和鲁王家交好,于京都之地,乃是人尽皆知之事。
便是这些年的夺嫡之争上,两家也都没有直接参与,保持相对中立之态。
而今皇家三爷横插一手,还是说两府倒向了三爷?
察觉到几道目光,朱仲安神色如常,但脑海里,却是思绪翻涌。
大明还真是不太平!
外有敌国外患,内有皇权之争……表面的富丽堂皇,就仿佛是纸糊的。
正如前面几位郡王府的长子所言,若是积蓄了几十年的建奴大举来犯,外强中干的大明朝廷,可能撑得住?
皇权。
也只有掌握了至高无上的皇权,才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遂于此,帮着父亲肃王夺位,同样是为了家国天下!
朱仲安心里同样清楚,当下的大明,想要强盛起来,应对好各种危机,核心在于赶上时代浪潮,大力发展生产力……
而于“大病初愈”后,他便来宗学报道。一是为了延续“肃王世子”的走读人设,二是为了拓展宗室人脉,顺带通过各府,探听一些朝野消息。
今日之行,显然有些意外收获!
“贾家事虽被轻轻放下,但看来十四弟还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也算是长长记性!”
朱仲安拿起墨锭,又往砚台里倒了水。一边运力研磨,一边细思着。
依照之前读过的《大明律》,宗室若涉及政治大案,多是廷杖,那可是九死一生。既是宗人府杖刑,作为常规惩戒,用的是竹杖,责罚自是轻一些。
由此可见,此番四爷针对鲁王府,本是一套组合拳,却被他给打乱了。
研墨讲究“重按轻推”、“润而无声”,人的心情不觉静了下来。
俄而,当朱仲安再抬头时,就发现一中年人,手握书卷,已到了讲案处。
“在下乃翰林学士,姓梅,有劳诸位起身,恭诵圣训!”
略一扫视,这位梅翰林,身穿蓝色云纹暗花绸袍,束素银带,显得清瘦矍铄。
听到此人姓氏的刹那,他随即想起了红楼里的一个人物,薛宝琴的公公……
……
皇家宗学内,整个上午都是文课,前一个时辰教授四书五经,后一个时辰则是《资治通鉴》、《大明会典》等。
加之这梅翰林的语气,有些低沉,听得人昏昏欲睡。
到了午时,仅有朱仲安,还有端宁郡王长子,这两人尚且能忍住枯燥,认真听着。
却说以宗室制度,唯亲王嫡长子,才能被封为世子。郡王嫡长子,则称为“长子”。
只是众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方窗户外,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期间一闪而过!
午间饮食休息过后,下午是骑射与兵法,大家兴致随即高涨不少。
旁人骑了马,便在校场里撒欢了。朱仲安却是认真听讲,虚心求教技能。
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身自是放在第一位!
这不仅有道德修养,更有强健体魄。
何况,太祖、世祖都是马上得天下,既身为朱家子弟,岂能落下这一切?
而王府里的护卫,多是战场退下来的老卒,一些战场搏杀的技巧,许能教授。但论及系统化武艺教学,还要看皇家请的专业人士。
及至申时,击鼓散学。
离开时,朱仲安持书箧、食盒等物,过路端宁郡王长子时,犹记此人刻苦努力之态,特意停下脚步,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