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东城。
宁亲王府,灯火通明。
书房内,楠木屏风一侧,两道人影正在下棋。
其中,一中年文士,年逾四旬,长着一张瘦长脸,留有三缕灰白须,头戴玄色方巾,捻须看向棋盘。
啪!
待落下一颗黑子后,男子带着金陵口音,说道:“王爷这棋局,原是想借机剪除外围隐患,谁曾想有棋子主动跳了出来,偏把棋局给搅乱了!”
被称呼“王爷”之人,正是皇帝四子,宁王朱伯铭了。
这位皇家四爷,相貌端正,眼神清冷,佩戴鎏金束发冠,穿着月白杭绸中衣,外披石青哆罗呢鹤氅,上面绣着蟒纹,极显皇家贵气。
听了心腹幕僚之言,朱伯铭随即放下一颗白子,抬眸道:“人算不如天算,但有意外才有惊喜,乌先生说呢?”
“更何况,本王之目的,原也是想把京里的水搅浑,这才方便我们接下来行事!”
“而今,他们选择主动倒向老三,倒也正合我意,到时候,才能一网打击……”
啪!
复落下一子,皇家四爷笑道:“乌先生看看,这盘棋,本王已经赢了!”
“王爷运筹帷幄,卑职望尘莫及!”
乌姓文士恭维完,朱伯铭便站起身来,绕过屏风,走向紫檀翘头案,坐下之后,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又道:“先生不必妄自菲薄!”
“后面一些事,还要劳烦先生多费心!”
“其一,宫里冬狩的事,算是定下来了。还有两个月时间,让山东来的那伙人,都好生准备准备。”
“其二,神武将军冯唐,而今还掌控着四卫营。亟需去除他手中实权,换上咱们的人。以便在关键时候,能控制好宫禁。包括这王子腾,在京营节度使任上,待的时间也有些久了……”
“其三,先帝以来,四王八公于军中的势力,虽有所削弱,但依旧不可小觑,要防备倒向老三了,可多一些分化。”
“其四,巡盐御史林如海是个人才,将来若是识时务,足可为我所用。加之大事在即,告诉漕帮和盐商,暂时都收敛一些……”
林林总总,朱伯铭说了十多个安排。
任何一件事传出去,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乌姓幕僚当即站起,收起了懒散模样,满面郑重,恭敬行礼道:“卑职定不负王爷托付!竭力为王爷大业事之!”
交代完这一切,又有一番合计,早到了后半夜。
……
远在肃王府。
东跨院里,朱仲安早就睡去,诚因明儿一早,他还要按照计划,往宗学报道。
而纵观整个王府内部,呈三路五进中轴对称的布局。
中路包括府门,又有七间大殿组成的银安殿,平素用来接圣旨,另有年中祭祀。往北另有五间后殿,用来存放玉牒等。
东路则是朱仲安这位世子的生活区,除了书房、寝院,另有一个废弃的演武场。
西路乃是女眷居所,另有一些客房区。
像秦氏主仆,所居的留芳苑别院,正处于此地。
但于这夜里,秦可卿却是芳心不宁,有些失眠了!
回思傍晚时分,春杏转告的几句话,她就陷入了焦虑无措。
虽不知白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以后不用嫁入贾家,也不能回秦家……往后该如何活?
夜风呼呼,吹响了窗户。
联想到被抱回秦府前,养生堂弃婴的身份。
秦可卿眉蹙春山,眸光幽幽,叹道:“自遇到了劫亲之事,纵使清白,谁肯信我?”
“或许连家里面,也把我当成了弃子……但终究是我累他蒙羞了。”
“至于贾府,原是高攀,如今倒也不必勉强了。”
“原是我的命不好,好在本就无家可归。”
厢房内,宝珠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漆黑夜幕,察觉到座椅处,自家姑娘神思恍惚,一直盯着跳动的烛火,有些出神自语。
她心里面也是一痛!
姑娘的命,可真是苦啊!
随之,同望过来的瑞珠对视了眼后,便开解道:“姑娘若一味自苦,倒辜负了肃王府世子爷一片心意。”
略一斟酌后,察觉这样说似有些歧义,又道:“往后啊,虽不能回府上,但来日方长,姑娘权且养好身子,以后出家,吃斋念佛也好,远走他乡也罢,等到外头风波平息,再做计较不迟。”
自今儿同春杏有了交流,又观府里的一些贴心安排,加之白天,那世子爷确实救了自家姑娘一命!
宝珠和瑞珠,对于朱仲安的感官,早有改变。
宝珠话毕,瑞珠也从旁宽慰了一番。
而顺着两个丫鬟之言,秦可卿想到那肃王世子,救她于水火,又有一应收留帮扶。
又该如何报恩呢?
一时间,心里面变得患得患失。
一夜过去。
次日清晨。
朱仲安锻炼完身体,又吃完早食,就准备携带书卷,乘马车往宗学去。
临行前,他唤来管事,还有大丫鬟春杏,嘱托了两件事。
一是遣仆人,往鲁王府,看看堂弟朱仲良,有没有从宗人府放出来。诚因昨日贾家报官后,宗人府就叫去问话了。虽有三爷出手,但直到昨日夜里,依旧没有回府。
二是让春杏,寻绣娘为秦可卿,缝制合身的衣服。既是要住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穿着那身婚服了。另有其余吃穿用度,但有所需,也由府上支出。
毕竟,从劫亲风波而言,潜在原因,还在于他的出现,已经改变了红楼世界里,很多人的命运轨迹。如此作为,也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三是整理好王府里的田庄产业,赶明儿了,他要查验……
离开王府,直往皇城方向而去!
话说大明的宗学,一共有两座,分别地处神京和金陵,故又统称为“两京宗学”。
神京里的宗学,地处于皇城东南角,接近东华门位置。
同前明一样,平日里,多是由翰林学士作为主讲师,讲解《皇明祖训》、四书五经。而武教习,则由五军都督府的军将担任,教授骑射……
只不过,从先帝朝至今,宗学实则多有荒废。一众留京的世子、皇子等王孙子弟,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混吃等死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