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将军。”京兆府尹高展原本很高兴闻九维能一同过来，以为闻家终于要站队择主。没成想……

　　高展默默用余光翻了个白眼，内心暗自吐槽：果真闻家到这一代算是家门不幸，生养出闻九维这样轻浮没有志向的浪荡子。

　　“你……撒野的妖道，有人举报你在玉灵观杀戮无辜百姓。本官为民除害，还不……”

　　“喂。”叶时安揉揉耳朵，活动了一下手腕。视线在闻九维身上游走一圈后落在了一旁的高展身上，一个中年发福留着山羊胡的男人，“你。吵到我了。”

　　高展显然也被这样的话噎住，没想到叶时安不喊冤也不解释。反应了一下才轻咳两声缓解尴尬，“咳咳。有人报案说，玉灵观内妖道杀害无辜百姓。”

　　声音明显地低了许多。

　　“你看见了？没有吧！”叶时安错身一旁将门口让出来，“喏，进去找吧。”

　　待高展挥手示意人上前时，叶时安又不疾不徐补了一句，“玉灵观乃本道修行清净之地，若是大人无故冤枉惊扰了祖师奶。也就是本道自己。本道——”轻薄的双唇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缓缓道：“本道会挖了你的眼睛哦。”

　　惨白的脸，泛红的眼。

　　叶时安站在那里，阳光之下，却似阴诡地狱爬出的恶灵，周身散发着一股子死气。

　　高展咽了咽唾沫，咬咬牙又招呼人上前检查。他亲自安排的人，又紧赶慢赶过来，中间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这样短的时间，大罗神仙也没有本事让七八个壮汉凭空消失。

　　想着，高展好似找回了一些信心，踹了一旁磨磨蹭蹭不敢上前的捕快一脚，“愣着干甚？去呀。”

　　叶时安双臂环胸笑着又往边上让了让，表示自己很愿意配合。

　　搜查的捕快顺利进了院子，高展反而要安心许多。再看站在一旁的叶时安，不过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哪里有昨夜传闻的那样恐怖。还徒手倒拔垂杨柳，保不准是什么骗人的江湖术士，用些障眼法掩人耳目，制造混乱。

　　自己也真是糊涂了。方才竟被她装腔作势的架子给唬住。

　　真叫人生气！！

　　“妖道。”高展重新扯高嗓门，扬起下巴，唾沫横飞，“你利用障眼法蛊惑人心，愚弄百姓，重伤小郡王，折辱我大熠皇家颜面。怀宁长公主，乃先帝亲封护国功臣。本官岂容你一野道妖女这般放肆践踏长公主府的威严。”谄媚的场面话不打磕巴，说到动情处，甚至拱手作揖朝着空中虚行一礼。

　　叶时安摇摇头，嘲讽一笑，“范舒城杀了我的马。”

　　“小郡王莫不说杀了一匹无用的老马，就是……咳咳。又当如何。”

　　“徇私舞弊，欺凌弱小，尸位素餐。看来！！”叶时安缓缓抬头，看向高展的眼神充满玩味。眸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闪过，病态泛白的手指不住抽动。像是捕猎时的眼镜蛇，期待着一场血腥的盛宴，“高大人这双眼睛，既看不清是非黑白，不要也罢。”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叶时安一步步走向高展，座下烈马不知是被叶时安身上的杀气吓到。还是通晓人性不愿与奸人为伍，挣扎着嘶鸣一声，生生将马背上的高展甩到地上。

　　发冠掉到一旁，头发糟乱散落，混杂了泥土。

　　叶时安活动了一下手腕，抬头看向依旧立身马上看热闹的闻九维，“本道得犯个法，劳驾，闭下眼睛。”

　　“好。”闻九维应声很快，乖巧抬手，捂住眼睛，偷摸从指缝往外看人。

　　便见叶时安右手握拳停步高展身前，毫不迟疑抬手照着高展的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各自来了一拳。

　　力道之大，直接迸裂了整个眼球。也许还震荡了头骨。高展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弯腰哇地吐出一口血，直挺挺栽倒在地。全程一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闻九维不自觉嘴角上扬。

　　她好特别，好嚣张。

　　他好喜欢！！！

　　好中意！！！

　　像是自己沉寂的生活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原本该有的模样。

　　天知道，这些年窝窝囊囊的隐忍装傻有多让人厌恶。他每日看着那些世家教养出的子女嘴里冠冕堂皇喊着仁义道德，叫着为国为民。做的，净是鱼肉百姓，徇私枉法之事。

　　倾尽一生考取功名的读书人熬到最后，全然丢掉了圣贤书上读来的德行礼仪，只顾着站队结党。

　　闻九维想痛痛快快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但在川阳城，这竟成了最奢侈的妄念。

　　是叶时安的出现给了他希望，让闻九维看见了曙光。那样张扬肆意，那样鲜活的生命力。

　　高展身为京兆府尹，本该为京中百姓权益做主。如今世态炎凉，竟成了长公主府的私人管家。

　　高高的官帽戴起来，下头压死了多少无辜之人。睁着一双眼睛，贼溜溜转来转去，完全看不见世人苦难，看不见是非黑白。

　　废了他的眼睛，虽不合规矩，但实在遂人意顺人心。

　　闻九维这种习惯在官场打来回的人也许会考虑废掉一个朝廷命官的眼睛会有什么后果，会想着一会儿上头怪罪下来该怎么开脱。

　　但叶时安却不会。

　　她在山林里长大，认准的原则只有一个——弱肉强食。

　　叶时安将晕厥的高展从地上薅起来，恰好此时院门从里头打开。方才进去搜查的捕快推推搡搡从里头出来。见着满脸是血已经昏死过去的高展，更是哆哆嗦嗦往墙边贴，谁也不敢率先讲话。

　　打开的院门被人撞了一下，再次吱呀吱呀哀鸣起来。在一片寂静中，像极了求饶的喘息。

　　叶时安瞥一眼院中横七竖八倒着的人，看了一眼站在其中凶神恶煞的赤月，又转脸看向脸色煞白的捕快。冷声问道：“几位官爷，可曾查看清楚。这谋害无辜百姓的罪名可是不小，几位官爷可不敢冤枉了我一个出家人。”

　　这话无理，却被叶时安柔声细语地说得很是无辜。若不是她手中正提着满脸是血的高展，旁人还真会被她那双亮晶晶忽闪着的水杏眼哄骗迷惑。

　　几个捕快低着头谁都不敢先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