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半掩着,蒸腾的水汽氤氲成朦胧的雾,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微光。
忱澈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件烟灰色的棉质睡衣和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布料松松地搭在他臂弯里,像是捧着一团柔软的云。
月光淌过他手腕凸起的骨节,在衣料褶皱间织就流动的银河。
“这里只有我的衣服,呃,凑合穿一下吧……”他低声道,嗓音被夜色磨得微哑,“你的衣服换下来丢洗衣机洗洗烘干,明天就能穿了。”
顾锦书怔了怔,指尖触到睡衣的瞬间,仿佛碰到了一缕温热的阳光。她抱着衣服钻进浴室,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界的空气。
浴室内,香薰蜡烛静静燃烧,佛手柑与雪松的气息缠绕着水雾,在瓷砖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她拧开花洒,热水顷刻间倾泻而下,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她的思绪。
当烟灰色的棉质布料覆上肌肤时,过大的领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半边锁骨。她手忙脚乱地拢住衣襟,却猝不及防地嗅到领口残留的气息——清冽的柠檬混着淡淡的海盐,像是被海风浸透的阳光,悄无声息地漫进呼吸里。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滚烫的温度。
——是浴室太热了吗?
还是说……
是因为这件衣服上,沾染过某个人的体温?
.
浴室门轴转动的轻响惊碎了满室寂静。门打开时,忱澈正在转椅上摆弄手机充电线,充电线金属头在指间反复打滑。
黄铜台灯照亮他猛然僵直的脊背,充电头三次都没对准接口。
在少女穿着大好几码的拖鞋踩过木地板的轻响里,他后颈渐渐浮起薄红,喉结滚动时扯动锁骨处的创可贴:“烘干机……要三小时。”
余光里烟灰色衣摆扫过少女瓷白的大腿,过长的袖管随她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半截水汽未消的小臂——像枝头将坠未坠的新雪。
忱澈突然起身撞翻藤编收纳筐,创可贴与棉签滚落脚边。
“雨……我、我是为了关窗,凌晨雨下大了会溅进来。”
他哑着嗓子转身,却对着紧闭的百叶帘愣了五秒。纱罩灯嗡鸣着暗下去,他后颈蒸腾的热意却灼穿了夜色。
“你要不要吃……”
顾锦书揪着能再塞进一个拳头的裤腰,话音被忱澈骤然抛来的毛毯截断。
灰格纹织物罩住她发顶的瞬间,少年染着鼻音的闷响从布料深处传来:“穿这么少会感冒,夜里降温。”
暗潮在沉默里疯长。
当顾锦书终于从毯子边缘探出眼睛,发现忱澈正用打火机点燃香薰蜡烛,反复几次都没打出火花——实际上它已经用完了。
她噗嗤笑出声的刹那,少年倏然大步走来,带着灼人的温度将她连人带毯卷成春卷丢到床上。
“忱澈你……你干什么?!”
“你笑什么?”他虚撑在她上方,绷带边缘蹭过她裸露的脚踝。两人同时颤栗的瞬间,床头夜灯照出忱澈额角细密的汗珠:“这种码数……本来就该当睡袍。”
少年人蓬勃的心跳震得蚕丝被都在轻颤,却偏要板着脸戳她泛红的耳垂:“再乱动就给你裹成粽子。”
顾锦书无辜地眨巴着杏眼,“我没有乱动,我只是饿了。”
.
所以顾锦书今夜没有回家,点了外卖和忱澈共进晚餐后,就缩在他的被窝里,床单与被子全是他身上独有的清新味道。
一旁被忱澈称为“助眠香薰”的东西也很好闻,初闻是薄荷的草本香气,晚些浮现出淡淡的茉莉花香,温和雅致,轻柔缱绻,充满活泼且纯净的气息,绵延成微甜的少女心事。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多幸福?夜幕落下,窗外是星星点点的霓虹,在漆黑的房间里面躺在床上聊天。
这一刻的温存,胜却人间百味,胜却灯火辉煌——恨不得一生就这样过去。
“还不睡?”
轻柔的声音唤回思绪,忱澈洗漱出来时正盯着她看。
顾锦书把身体全包裹在轻薄的被子里,只露出半颗脑袋。这样子看来着实可爱,忱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打算睡沙发吗?”
“那你让我上床跟你一起睡?”
忱澈勾起嘴角,一抹坏笑荡漾开来。
“啊?”这回答让她措不及防,顾锦书顿时红了脸,把头深深埋下去,“要不我睡沙发吧,毕竟你浑身都是伤。”
“我怎么能让你睡沙发。”
“那……”
话还没说完,床铺被沉重的躯体压下凹陷的漩涡,忱澈把毯子卷成长条竖在旁边。
他慢悠悠躺在她的身侧,棱角分明的脸庞连同他精瘦却有力的躯体,就这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与她近在咫尺。
他转过身直直地望着她,翕动的睫毛就要碰到她的脸颊。他的眼睛里藏有漫天的星辰,足以与日月争辉不休。
顾锦书望着那张放大的有些伤痕的脸,不知怎么的,心脏又像泡在盐汽水里一样,又酸又软,还有点苦涩的感觉。
半晌,他柔和的一吻刻印在额头。
“那就请顾小姐赏脸,在我旁边睡一夜好了。三八线为证,绝不逾矩。”
轻柔的嗓音奏响普天之下最浪漫的安眠曲,平复激烈的心跳。
“晚安,锦书。”
“做个好梦,睡吧。”
他受伤的右臂虚虚环成屏障,却将左手指尖探入她指缝,十指相扣的瞬间,床头融化的香薰蜡烛滴落最后一行滚烫的诗。
“好梦,阿澈。”
随后忱澈合上双眼,睫毛服帖地顺下,规律的呼吸声缠绕在她耳侧。
而更深沉有力的,是他的心跳。